英国公奇怪的皱着眉,那人虽然生的不好,满身狼藉,可一张脸却是怎么瞧怎么都觉得熟悉,他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到底是在何处见过呢?
沉思之际,撩着窗纱的手忘记收回,恰一阵风迎面吹来,他唇上粘着的胡须被吹的掀起了半边摇摇欲坠,而他却全无自绝。
随从忙垂下眼皮,不敢多看一眼。
照理说国公爷被去了势是天下皆知的事,没见酒楼茶馆里都有人编成了一部书来说么。人人都知道,还有什么好遮掩隐瞒的?弄了个假胡子整日里小心翼翼生怕掉下来,还要拿着犀角的梳子装模作样的梳顺溜,莫说英国公很累,就连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都日日悬心。生怕英国公的胡须一不留神掉了,却正巧倒霉赶上自己当班。
英国公这方想了许久也没想起到底是在何处见过方才那个人,转而道:“去打听打听怎么回事。”
“是,国公爷稍后,小的这就去。”随从如梦大赦,飞奔着去询问。
英国公便撂下了窗帘,按了按唇上的胡须。习惯性的从腰间小巧的紫色珠绣锦囊里拿出犀角小梳子来,谁知才梳了两下,胡子就掉了。
看着落在腿上柔顺的胡须,英国公脑海中自然勾勒出自己面白无须的模样,苍白的脸色瞬间铁青,只觉得胯下的伤口又有隐隐作痛之势,颤抖着手往裤裆处一摸,空的。
真的没了,真的没了。
这当真是他这辈子忘不掉涤不净的耻辱!他英武了大半辈子,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野中呼风唤雨,先皇和现任的皇帝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他这样的英雄豪杰,竟然做不成男人了!
且还叫天下人都知道了!
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背地里议论此事,在嘲笑他!
他当真是受不了这份耻辱!在重伤弥留之际,他甚至想过就那么死了算了,可是他不甘心,放不下努力了大半辈子才打下的江山。明明距离那把龙椅只差一步了!
就算是杀光所有知情人,堵住所有人的口,也要先登上那个位子才行。
英国公抖着手将胡须拾起,摩挲着粘回原处。
这时的他前所未有的急于得到那个位置!
“国公爷。”
车窗外,随从回道:“方才那人从老君茶馆出来,是高声宣扬锦宁侯的好处,激怒了学子们被追打的。”
“哈!”英国公冷笑起来:“竟还有人给霍英说好话?”
多年来,霍英都是在他前头顶风背黑锅的那个,早些年他还没有张扬开时,一切的坏事恶名都是霍英在背着,怎么还有个人肯说他一句好?
英国公笑的很是嘲讽,再次撩起窗帘对跟随在马车旁的护卫道:“去,查查那个小子,看看他是个什么底细。”
“是。”侍卫行礼,飞快的往方才那人逃走的方向去了。
华丽的马车再度启程,往集市尽头的赵家医馆而去。
据说那里的大夫是个男科的神医……
蒋妩想不到,不过是一些寻常百姓,竟然那么能跑。更想不到霍十九在民间的“呼声”这样高,后头的人一叫嚷她是霍家的门子,是霍十九的走狗,连根本不知情况的卖菜大妈都要横插一杠子。
她又不好在众目睽睽之下运开身法,只能左躲右闪拉开差距,心中欣慰的是好在方才已经成功的让英国公看到了她的脸。
正当她跑过街角一处时,突就被从小巷中堆砌着破箩筐的下头伸出手来拉了进去。
蒋妩反应是迅速的,可那人出手更快,力气也远在她之上。
她想反抗之际,却看清了那人是谁。
“墨染?”
“夫人,快蹲下。”
曹玉拉着蒋妩蹲下,将破箩筐罩在她身上,随即自己走在了巷口。
追逐的人潮呼啸而去。曹玉装作不知情的,还像模像样的打探了一番。集市上许多人都忙着追去看热闹了,巷口处终于没有了旁人。
曹玉这才折回,将破箩筐挪开。
在看到蒋妩的一刹,心疼的咬紧了牙关才能不让过分关切的话语溢出嘴角。
蒋妩脸上伪装的黑痣已经被她抹掉,因为不知是谁将鸡蛋扔到了她头上,蛋清糊着脸,这会儿已经干涸了,莫说身上被烂菜帮打出的污渍和散发着臭味的臭鸡蛋……
如此狼狈,当真是自他认得她后唯一仅见。
“夫人……您还好吧?”
蒋妩略有些气喘,强笑道:“想不到老百姓们的力量如此强大,看来那句话说什么‘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真真是说的对了,也想不到你家侯爷在外头的名声真正差劲到这种程度。”想要扭转都费劲儿的程度。
蒋妩解开领口的口子,将外头的黑色粗布坎肩儿和棉袄都脱了直接扔了,只穿一件棉袄,就瞧得出她玲珑纤细的身段儿了。
“咱们先离开此处,找个地儿洗把脸去。”指着脸上头上:“真不怎么好受。而且也不知是谁那么损,找得来臭鸡蛋。”
曹玉瞧她笑的无所谓似的,心里更加难过。她的杏眼中分明已经有泪光闪烁了。如此娇贵整洁的人,却被人追的满街乱跑,满身的烂菜和臭鸡蛋。那分明是百姓对待死囚时才有的。
看了看周围,曹玉道:“夫人不如随我去杨家,此处离着万隆票号最近。去换一身衣裳,整顿一番再回府去不迟。”
去杨曦府上?
“也好。”蒋妩笑道:“也有日子没见杨姑娘了,也不知她怎样了。”
“她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