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十九平日便矜贵高不可攀,此刻虽听闻蒋妩性命无忧略放下了心。可冷淡神色仍旧让刘院使和陈院判背脊生寒,心里打颤。
霍十九的手段谁人不知?若是治不好他夫人,恐怕不用等到明日锦衣卫就能随便给他们安个罪名,全家老小就都完了。是以二人格外慎重,事无巨细的亲力亲为起来。
望着床榻上已陷入昏迷的人,霍十九颤抖的心始终无法恢复平静,手上和身上沾染了她的鲜血,仿若带着灼烫的温度烹灼着他的心。
危难时刻,他下意识选择了小皇帝,没有救他的父母,他内疚。
而新婚妻子做到了他没有做到的,且用柔弱的身体为他的父亲挡箭,他震撼。
他不懂,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哪里来的勇气?人的本能不是应该趋利避害的吗?不是应该自私一些,顾着自己一些吗?今日这样情况,连他都来不及保护父母,若是他们二老真有万一,也没有人会怪罪她的。
可她当真豁出性命去那样做了。这两箭,扎在她身上,穿入她〖体〗内,刺透了的却是他的心。心房重重壁垒,在鲜血的侵染下终于坍塌下来。
他从前对她是很喜欢。但是即便迎娶了她过门,给了她十里红妆的盛大婚礼,其实也是为了弥补一些必须会对她的亏欠。
就在几刻前,他还未想过与她做一对真夫妻。他只想让她做“霍夫人”而已。他会给她霍夫人该有的名分、地位,让她安富尊荣以弥补缺失,却未想与她有切实的感情沾染。
因为一旦动了感情。就割舍不掉了。只有保持距离,才能让内心平静。
但现在,心境完全不同了。
眼看着两位杏林圣手用雪白布锦擦拭她白腻光滑的肌肤上的血渍,他的心就跟着一抽一抽的疼。背脊上的汗毛竖着,流着冷汗,那箭扎在她身上,比插在他身上还要疼。
霍十九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外头霍大栓派霍初六进来查问了四五次,刘院使才直起腰。用锦帕擦手上的血,道:“指挥使大人,尊夫人伤口已经止了血,这些日子切勿沾水,要用的药我已经开了方子,定要遵医嘱按时服用不可怠慢,夫人失血过多,且伤口症候定会引起高热,内外夹攻之下会十分危险,若是退了烧。人便也就无大碍了。”
霍十九愈发沉默“嗯”了一声。
听了大夫的话,霍初六已搀扶着赵氏急匆匆进来。
赵氏的双眼哭肿成核桃,霍初六也哭的眼睛通红,拉着两位太医仔细问了要如何照料的注意事项。
两位太医自然又细细的说了一遍。
言罢,二人去与小皇帝回话。
霍十九步履沉重缓慢的走向床畔。俯身,左手撑榻,抬右手想要为她拂开被汗水粘在额头的碎发,却发现他的手上沾满她的血,当即愣住,一股寒气再次从脚底蹿升至心里。
她险些就丧命了
霍初六道:“大哥,你也先去盥洗一番,大嫂这里有我和娘呢,皇上这会子还在外头,您也该去陪同一番。”
霍初六说的话是无心的。可霍十九心里自然而然觉得一种讽刺。
在最亲的人与皇帝之间,他始终是选择后者。
霍十九沉默的直起身向外走去,依旧是一身大红喜服,依旧是高挑身量,依旧如从前那般贵气从容。可不知为何,霍初六和赵氏都看得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落寞和寂寞。
送走了小皇帝,确定了伤亡人数,得知死者只有一人是五品官,其余皆为仆从,且英国公并无大碍。
霍十九便将今夜当值的所有霍家侍卫和御前侍卫都叫了来,一一盘查问话,追查疏漏。
好端端的会放进十余名刺客,难道侍卫们都是吃白饭的?
直到天明时分,霍十九终于在严刑逼供威逼利诱之下,抓出了两名有吃里扒外嫌疑的人,一人是霍府的侍卫,另一人是霍家外院今日负责采买的一名管事。
霍十九悠然坐在圈椅,此时已梳洗过,穿了身家常的秋香色的直裰,疲惫的慵懒撑颐,莞尔一笑。
“有能耐吃里扒外,这会子就该有担当负起责任来。既然你们不顾着你们老子娘一家子的死活,那就随了你们心愿吧。”
回头吩咐曹玉:“墨染,去将陶管事和张侍卫一家子老小都请来。”
“是。”
曹玉肃然领命,不多时就带来男女老幼十余人。
天色渐亮,下人已熄了灯,霍十九的容颜在幽蓝晨光之下越发显得冰冷。
看了眼那一群人中还有两个孩子,霍十九道:“不满十四的带下去。”
曹玉领命,立即吩咐了丫鬟婆子将两个孩子带了下去。
陶管事和张侍卫此时已经面如死灰,望着孩子远去的背影,他们知道恐怕此生这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们。
二人跪地行礼,叩头:“多谢大人。”
他遣走孩子们,必然是让他们躲避开今生最不愿见到且最难忘记的画面。
霍十九疲惫的叹息一声,站起身,缓缓说了句:“陶、张二人,杖毙。家人观刑后一律放出府去,终身行乞。若是被我发现你们有谁胆敢私自改了行当,那就都跟着去吧。现在有谁想死的,也痛快点趁早,免得分作两次发送。”
话音落下,霍十九已走向后宅。
陶、张二人以及家人,均瘫软在地。
很快,前院便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霍大栓一夜没睡,听下人说前头在打罚下人,还是勒令杖毙的,待问清楚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