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陆子安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短暂的思索过后,他声音沉静地道:“下一件。”
技无止境,他满意的,永远都是下一件。
易主持怔了怔,忍不住笑了:“刚才有位网友提出了一个问题,他说他听人说像陆大师您这样技艺高超的木雕大师,随随便便做点东西就是十万百万的,木匠真的这么值钱吗?”
既然这么有钱,为什么还会需要他们这么辛辛苦苦地做宣传,号召人们来保护传统文化?
陆子安没有急着回答,而是慎重地思考一番,才沉声道:“之前我说过,通海木雕大师高应美是一位非常难得的天才,他以木雕为生,他雕的作品中,有一堂门甚至曾被人买到香港,卖入欧洲,作为在东方深山古城发现的珍宝,现藏于欧洲某博物馆中。”
易主持很坦然地道:“我刚才也了解了一下,这位高应美大师的生平经历的确非常诡异奇幻,他的作品也非常精妙绝伦。”
“对,他非常厉害,而且又因他奇特的收费标准,许多人一直觉得他应当是极其富有的。”陆子安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事实上,高大师一生娶过两个妻子,第一个未育,第二个生了一个女儿。在一百多年前的通海乡村,没有儿子,就是没有后代。当年村里的人盖三圣宫的时候,全村各家各户按人头出力出钱,家中的女儿,不算人头。”
这话虽然比较隐晦,但是如果真正去过三圣宫的人便能感受得到其中的悲凉。
那六扇门如今在三圣宫被保存得极为完整,历经数百年,依然吸引了无数前往观仰的游客。
王子醇还在三圣宫为其题写过对联,上联是:“静而定定而安安而尽尽而得得止至善”,下联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万象皆空。”
可是创造出这样流芳千古的作品的高应美,获得无数人钦佩和怀念的高应美,却根本不被允许出资建造三圣宫。
何其讽刺?
何其悲哀?
陆子安微敛眉眼,神情萧索而黯然地道:“当时的年代,高大师没有后代……听人说,他晚年住在河西老家,好像眼睛瞎了,后来在河西过世,听说是饿死的。”
那个年代的人,没有后代继承香火,是会被戳脊梁骨的。
而这样技艺双馨的大师,最后瞎了,活活饿死,断子绝孙。
连易主持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怔了怔,没来得及回复,节目已经结束了。
留给所有人的,只有陆子安那一句轻轻的叹息。
这声叹息仿佛一道无形的绳索,勒得人有些呼吸困难。
李大师坐在陆家的沙发上,感觉脸上火烧火燎的痛。
他为自己之前的举动,感到深深的羞愧。
陆子安的思想境界,已经远甚于他。
不,他甚至比如今的极大多数大师都要来得更加高瞻远瞩。
他们还在盯着眼前这些小名小利,陆子安的思想却根本已经跟他们不在一个层次了。
他是真正的品行高洁,目光远大。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陆子安身体力行,真真正正地做到了这一点。
新闻联播的音乐声响起,他默然起身,低声与陆建伟告辞。
陆建伟送他们到门口,他们来时气势汹汹,走时背影萧索而又显得心事重重。
因为第二天是沈曼歌的生日,所以经过商议,陆子安与台长最终敲定下一期节目于后天下午同时间段播出。
回到家后,已经挺晚了。
一行人忙了一整天,连吃饭都没力气了,一个个瘫在沙发上躺尸。
陆妈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热牛奶,心疼地道:“都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好,谢谢阿姨。”众人异口同声。
陆子安忍不住笑了,接过牛奶的时候顺手握住他妈的手:“高静华同志,你辛苦了!”
握到他妈的手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她掌心多了很多茧子,没了曾经的细腻,显然粗糙又苍老。
他不禁有些心疼,柔声道:“妈,你也别太辛苦了,如果觉得累,家里这些活就都交给钟点工吧,我们的饭菜也可以在外边订的。”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妈为他付出了这么多……
好感动啊……
“不累啊。”陆妈很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虽然还是为儿子偶尔的温情而感动,但这话还是不能随便应的:“就这么点子事,你爸还会帮忙,小轩还常常帮着洗菜,能有多累。”
至少,比在家里下地种菜什么的可轻松多了。
陆子安不解地道:“可是,我看你手心长了不少茧子……”
“哦,你说这个啊。”陆妈抽回手,轻描淡写地道:“打麻将磨的。”
“……”
陆子安面无表情地端起牛奶一饮而尽。
沙发上的众人毫无形象地笑得东倒西歪,对陆子安的遭遇并没有一点点同情。
陆子安控诉地盯着他们:“你们的良心不痛吗?”
“不会啊!我们小仙女是没有良心的!”沈曼歌理直气壮。
邹凯理不直气也壮:“不仅不会,还美滋滋的!”
陆子安扭脸就回房洗澡去了。
出来的时候发现沈曼歌给他发了条微信:【子安哥,你雕刻的时候超迷人!】
陆子安忍不住笑了,这小妮子。
虽然心里很愉快,但为了不让她想太多,他的回复还是非常冷淡:【哦。】
沈曼歌犹豫了一下,把这个对话截图发给了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