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封闭火药厂禁人出入,乃是为了防止现场为众人踩踏,证据无存,焚爆因何而起无从得知!尔等知道甚么?敢在这里鼓噪是非?”丁直璜吹胡子瞪眼道,“再说爆炸如此剧烈,哪里还有人能活命?死人难道还能救活不成?”
“你这狗官放屁!我爹就在里面!当时他的手脚还露在外面能动弹!我要冲进去救我爹,却给你这狗官的手下抓住了,我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我爹的手一点一点的不动了……”一个孩子大哭起来,立时引来周围一片哭声。
“我儿子也在里面……我都看到他的衣襟了,可就是不让进去……”
“丁大人原来是想要寻证据,怕误了上报朝廷!”杨锐明白了丁直璜因何驱散百姓不让进入现场,气得手足冰冷,“你心如蛇蝎,为了一已之私,竟然不顾这许多人的性命!可怜火药厂这么多条人命,全都断送在你这昏官酷吏手里!”
“大胆杨锐!竟然辱骂本官,别以为你有举人的功名,我便不敢抓你!”丁直璜到了这一刻,仍不认为他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他回头冲着督标卫队大喊,“赶紧把这些个无知狂徒抓起来!我要上报朝廷,夺了他们的功名!”
“老贼尔敢!”杨锐发须直竖,目眦欲裂,眼中仿佛要喷出火来,“尔胆敢蔑视朝廷法度,视百姓如蝼蚁,是欺我蜀中无人吗?我四川万民何辜,怎么会摊上你这么个草菅人命的昏官酷吏!枉你活了六十有一!今日你若敢胡乱抓人,我杨锐定然和你拼了这条性命!”
见到杨锐发了狠,督标卫队的官兵们全都停住了脚步。
他们当然知道,逼死一个举人的后果会是什么。
“狗奴才!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些混帐东西通通抓起来!”丁直璜瞪着督标卫队的头目,跳脚大叫起来。
头目心中畏惧,无奈的转头,看向杨锐,正要说声“得罪”,上前拿人,却不料一下子看到了杨锐身后的人群中的几个大汉!
为首的一人,正阴沉沉的看着他。
头目立刻便认出了,那是他所在的码头的袍哥会大哥(袍哥会很早便渗透到了乾军之中,在军营中发展极快,左季皋曾上奏朝廷说:“自顷啯噜变成哥老会匪,军营传染殆遍”,以至于他在制订军队营规时特地立了一条:“结拜哥老会、传习邪教者斩。”)!
他情不自禁的向大哥投去了询问的目光,大哥似乎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冲他皱了皱眉,缓缓的摇了摇头。
头目立刻便明白了怎么做了,他又走了一步,突然打了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的同时,向几名部下飞速使了一个眼色。
几名部下心领神会——他们也都是袍哥会成员,且都是当地人,早就对生性冷酷、待人刻薄的丁直璜不满,在现下这个时候,哪有为丁直璜而得罪本地的乡亲百姓的道理,于是也都纷纷摔倒在地。
“打死这狗官!”不知是谁吼了一声,接着一颗破白菜便飞了过来,刚好砸在了丁直璜的头上,将他头顶的官帽打落在地。
丁直璜怒极,正要喝骂,烂白菜、臭鸡蛋等等脏物纷纷抛了过来,打得他满头满脸,生生的疼,接着人群发出了汹涌的怒吼,向这边冲了过来,督标卫队拦阻不住,全给人群冲倒在地。
丁直璜大惊,本能的转身便向督署大门跑去,身后的卫队们也跟着他向门口猛跑。
“赶快关门!”丁直璜抢步进了门,惊恐的大叫道,全无刚才的气势和派头。
看到丁直璜的狼狈相,杨锐心中的恶气总算是出了一半,他看着督署大门好容易关上,正要离开,却不料一众同窗上前,将他的身子抬了起来,一边向上抛举,一边大声的欢呼起来。
到了晚间,围住督署的人群终于散去,督署内的人们全都松了一口气,但唯有丁直璜仍然气恨难消。
“竖子杨锐,我这便上奏朝廷,夺了你的功名!”
“蜀中尽刁民,果然不虚!难怪流贼张先仲欲要杀尽蜀人!”
“人言蜀道难于上青天,岂知治蜀亦难于上青天!”
说“蜀中尽刁民”这番话时的丁直璜,仍然没有去自己身上找原因的丝毫念头,其性情之中乖戾、刚愎和冷酷残暴的一面表现无遗。
骂得累了,丁直璜伏案假寐,下人们巴不得他睡着,是以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他,他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恍惚中,他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在京城吏部官厅……
……
“私通外国,挟洋自重,这是大罪!如不严加惩治,只怕日后外官都要学他的样儿了!一旦有事,各自私通敌酋,国亡无日矣!”
“官员奖叙,自有吏部该管,关他法兰西国甚么事?要他来出头,还敢向我皇上伸手要官,简直是无耻之极!此等有辱国体之事,须当重重惩治!”
“丁大人莫不是觉着国家太平久了,想要和法兰西国开仗?”
“此话怎讲?”
“法主手书致礼我国是为交好而来,是以有奖励林义哲之请,汝却要反其道而行之,法主请奖之人,汝却要重重治罪,如此这般岂非是挑衅?况林义哲只是法普战时示警于法主,并未出卖我大乾权益,汝因此莫须有之罪,妄启战端,置国家于险地,丁宫保,汝是何居心?想当大乾的千古罪人不成?”
“开仗便怎地?这等媚外之贰臣,不治他的罪,反因畏战而姑息养奸,赏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