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在杭州是一个很大的家族,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江富这一支系般富贵荣华,也有一些平民百姓甚至挣扎在温饱线上。
而江家作为江氏最发达的一家,总是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大办酒席,把这些近亲都请过来,说是吃团圆饭,你见过成百上千人的团圆饭么?
其实只是一种变相的救济。
对于穷人来说,一年能吃上这样一顿饭,那也是极好的。
这些寒玉是听说过的,如今见了一些往常没见过的人,这才又想起来。
其实从某方面来讲,江家是通达的,他们对穷人没有太大的偏见,不然当初也不会毫不犹豫就允了她进门。
或许江家人都挺好的,江父,江母……江柳,都是通情达理之人。
只是……除了那个人而已。
寒玉落座一隅,静静地看着,思索着,终于不再暴露于众人的嘲弄之中,稍稍心安了些。
稍许,一个穿着打扮不是很好的妇人领着一个小孩走进来,挑挑选选之后,果然朝这桌走来。
寒玉笑了。
看来不想惹人瞩目的人都会选择到这桌来。
她并不讨厌这个衣着低劣的女人,确切地说,她不讨厌所有的穷人。
因为她曾经是,不,现在也是穷人,对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人有一种彻底的相知。
那个妇人走近了,有些讪讪的冲她笑了,见寒玉也冲她笑,她这才拉着孩子坐下来。
那妇人见她笑得面善,一坐下就朝她搭话,“姑娘,你是哪家的?”
你是哪家的?
这个人也没见过她,很好。
可是……这个问题……你是哪家的……
寒玉想了想,笑着说。“我是远房的,你呢?”
那妇人很高兴的说,“原来连远房的也请。我还以为……”
妇人说到这里,有些难过起来。
寒玉见她悲戚的样子。不免疑惑,又见只有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来,心里更是奇怪。
这时那个四五岁大的小孩却说起话来,“我们是江力家的,江力是我爹爹,我爹爹死了……”
那妇人连忙喝止住小孩,眼泪却连连掉下来,“让你见笑了。”
死了爹爹……那就是孤儿寡母了。
寒玉再去打量那妇人,只见她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模样尚可。身型瘦弱。
一个二十来岁的柔弱女子,死了丈夫,年纪轻轻变成寡妇,又要带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想必十分不容易的。
而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死了爹娘。甚至死了所有的亲人,被夫君抛弃,一个人活在这世界上,形影相吊,何其孤独!
恐怕相比较之下,她比这位寡妇更可怜,她只有十二岁!
而且还有血海深仇要报!
如果非要说她有什么幸运的。那就是遇到了临渊。
他让她有了活下去的支柱。
他教她本事,帮她报仇,给她所有活下去的勇气。
所以她才不会绝望,不会像这个女人一样在人前哭泣。
他告诉她,只要目标够坚定,一切阻碍都是暂时的。
一切阻碍都是暂时的。
她看着那个在她面前哀哀哭泣。却又躲躲闪闪害怕遭人嫌弃的女子,竟然越发勇敢起来。
或许是因为看到了弱者的可悲和可怜。
所以不想再变成那副模样。
她拍拍那妇人的肩膀,安慰道,“不要难过,一切都会过去的。”
那妇人有些不可思议的抬起头看着这个小女孩。忘记了哭泣。
她以为自己又要惹人恨了。
人人都说她四处诉苦,想博取同情!谁又知道她心中的苦!
活在这样的大家庭里,死了丈夫,变成寡妇,生活艰苦不说,还被同辈的女人轻视,欺负,闲言碎语,遭受同室男子的轻佻语言……她心里多苦啊!
他们将她变成寡妇,又轻视她是个寡妇!
他们想将她逼成dàng_fù,却又责怪她为何是个dàng_fù!
所以她应该怎样做?
这是个怎样的世界,这个世界对寡妇这么残忍!
可是没有人愿意听她说,她越说别人越看不起她。
而这个穿着得体,姿容秀丽的年轻女孩,微笑着安慰她,“不要难过,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的年龄那么小,但是看起来却莫名的成熟,因为……因为她的眼睛很亮很坚定。
有一种让人依赖和安心的力量。
她竟然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的目光折服了。
她定定的看着她的眼睛,因为惊讶而忘记了悲伤和哭泣。
然后那个女孩轻轻地拉过她的儿子,问她,“姐姐,你还想嫁人么?”
“嫁人?”提及此,又是一阵伤心。
她哽咽着说,“族里有规定,嫁到江家一旦有了孩子,即使变成寡妇,也是不可以改嫁的。”
那就逃吧。
心里有个声音这样说。
但她不能这样说。
因为她不是她,现实不允许她这样做,她也不会有勇气这样做。
她摸了摸那个小孩的脸,问她,“那你就是不嫁了?”
那妇人哽咽着点点头。
她也点了点头,问道,“孩子有几岁了?”
“六岁。”那小孩自己答。
她慈爱的摸摸小孩的脸,问她,“你爹……什么时候……”
那个字说不出来。
这回妇人回答她,“他爹已经去世三年了,我忍了三年……”
那妇人越发悲从中来,情绪失控,低低的哭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