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红衣的男子举杯起来助兴,却有些心不在焉。
由于随时需要起身服侍主子,下人桌和主桌隔得很近。
她的动作一个不漏,全部落进了他的眼睛里……
竟然是这样的,竟然这样的……
她的脸更瘦了,原本圆润的下巴变得尖尖的。
细细的手腕几乎只有他大拇指那么细。她手上凸显的骨骼随着她的动作一下下地移动,像是随时都要散架。
她果然是吃不饱,饿着了?
他记得他不曾吩咐谁断了她的膳食,她竟然过得如此艰苦。倒比以前在苏州的时候还不如了?
她原本已经变得凝白的手指上,隐隐可以看见黑色的痂,那是什么?
额,天气这么冷,她自己在落雨阁洗衣做饭,又起冻疮了?
该死,原来洗洗衣服做做饭就会起冻疮?
他怎么没见那些下人起过?
她就是矫情!
整个儿都矫情!
你看看她脖子上围的那条围巾,白色,上好的丝绸。
他记得他不曾给她送过这样的围巾,想必是从苏州带来的了。
她家那么穷。竟然还用得起丝绸?
呵,他怎么忘了。
她的那个老情人!
人家可是卖丝绸的!
想必又是他的手笔!
可恶!
他一杯杯喝着酒,竟然有些醉了,眼角也变得湿润起来。
真是可恨!他江阔竟然会有眼泪!
老天为什么要给他这样铁骨铮铮的男儿长个泪腺?
害得他曾经在某个人面前傻瓜似的掉眼泪,让人笑话。
她一定觉得他很搞笑吧?
在那个生辰的宴会上。像个懦夫一样扑在她的怀里哭泣?
真是后悔,后悔他做过的一切!
他处心积虑将她从苏州带回来,到最后却让整个事情失控,他们都变成了彼此不屑一顾的东西。
他们都不会再越雷池半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他是个霸道又骄傲的男子,但他也的确是个有情有义,言出必行的男子!
他那时候在夕阳湖跟她说过的事情一点都不是假的。
他这一生只要一个女子。只要一个女子给他生孩子。
无论是谁,不管有没有爱情,认定了就不会改变。
他不会辜负谁,他不喜欢玩弄谁,他不会轻易给出承诺,但如果承诺了就必然要去兑现。
所以他等了那么久。从不轻易去触碰任何一个女子,无论身体,还是灵魂。
他们是他的妻妾,他跟她们和睦共处,和她们的家族互帮互助。
但他没有承诺过谁。也不需要承诺给谁,他们都不是他自己挑的,不是他自己带回来的,全都是父母的安排。
她们敢于到这种地方来,就要敢于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
如今不一样了。
沈念念不一样了。
她是他亲手从林林总总的名单上挑选出来的女人,是他决议与她共度一生的女人!
他已经选了,就会对她负责到底。
怪不得那天他会那么悲伤,会那么绝望,原来他早就看透自己,早就明白将来。
从他在名单上勾起沈念念的名字和画像那天起,他就永远的失去了和她相守的机会。
如今沈念念是他的了,如今沈念念有孩子了。
所以一切都不可能了。
宋凯那句话是对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你们便再也没有回头路?
他的那句话也是对的:我并不想走回头路。
都是对的。
早就注定了。
在这个宴会上,在这样热烈而欢快的气氛里,他忽然比任何时刻都更清楚地看清了自己。
不用再幻想了,不用再逃避了。
江阔。
求而不得,这就是你的宿命。
于是在那个欢快愉悦的酒宴上,那个穿着红衣的男子忽然笑了起来。
他喝醉了酒,搂着他新婚的妻子,又哭又笑。
“我爱你!你知道么,我爱你!我他妈怎么那么爱你?!”
他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念念扶住他,他的眼泪鼻子抹了她一身。
她一点也不在意,轻轻地哄他,“不要哭,不要哭,乖,不要哭……”
那声音那么温暖,那么沁人心脾。
那么的……似曾相识。
他忽然从椅子上滑落下去,嘴里喃喃自语:“我爱你,我爱你……”
他像个孩子一样在她腿上磨蹭,低语,“抱抱我,抱着我,我爱你,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