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邱长生脚步渐行渐远,她从床铺内侧的被褥下摸出一把匕首,这是他在血虎丘回来的路上给的,名作乾坤刃。剑鞘嵌着红玛瑙,刻着一连串怪符号。剑身散发着森森寒光,削铁如泥,好不锋利!她与他同床共枕,是贪图美色?还是,为取他性命?
夏叶儿心知自己在能力上一点胜算没有,但就怕,日后连心上的胜算也没有了——在血虎丘山谷里,如果母亲亲愿意听她解释,她会怎么解释——都说相由心生,她其实一直在自责吧——邱长生可以斩草除根,可以放任她成为下一个畸形人,还可以像现在这样,在门外微一微笑,就让她以为拥有了一整个春天!
好在她发现邱长生似乎得了什么病。昨晚他突然通体冰凉,发起抖来。她伸手摸摸他的额头,却被一把抓住,拉进怀里,紧紧抱着,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可怕的是,她竟也因此一夜无梦……
顺带一提那个小村落的最后结局。经分析,瘴气只能使人昏迷或发疯,还不能置人于死地。想必畸形人已有了免疫力,将迷途羔羊带进破庙,成了他的玩具,成了村民的果腹之食。邱长生让谢星驰上报官府,只是,此事不光彩,此村位置尴尬。两城相互推诿,多半不了了之。
接下来几日,夏叶儿几乎全赖在他床上,闲来无事便制衣裳。当初送去自来山的深衣,邱长生第二天便穿给她看了,意外的合身,金丝线绣的唐草纹令他整个人都明朗起来,少了几分寡淡之味!她看穿衣的人开心,自然也乐得制衣。而这时的邱长生,会看书抚二胡,与己博弈。相顾无言,气氛却也融洽之极!
这一段时光,不管是对夏叶儿还是邱长生,不管是在现在还是未来,都是弥足珍贵的——因为这时,他们没有被命运或彼此伤得太深;因为这时,他们都还年轻!
邱长生在屋内多弄了一张床,可惜夜里当他冷得呻吟出声时,夏叶儿总会主动抱住他。他也曾试着熬到子时,再运功驱寒,夏叶儿依旧厚脸皮地倒贴,最后两人又抱作一团。一来二去,休息着休息着就习惯了——她的剑,一直没有出鞘!
等伤一好,剑就出鞘了——其实,早在邱长生领她进清风里的第三天,他便开始教她功夫。可惜样样精通的姑母亲对这一样却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不仅书上的看不懂,邱长生手把手教的也不会!挥拳踢腿扎马步,都摔得四脚朝天,好不滑稽!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邱长生向来宠她,看她在医学上天赋高,便侧重于此。
可经血虎丘一遭,他深感自己错得离谱!救人得先救己啊——惹不起还躲不起?学轻功去!
先生一声令下,夏叶儿出庄左拐,盛世街珍馐楼,所为何事?牵马!
胖掌柜依旧油光满面,一块白手帕不离身。他殷勤地带夏叶儿上马厩,一路上对两匹马赞不绝口,连带着也将买马的谢星驰夸了一通,最后再捧一捧她这位邱长生身边的小红人!
马厩盖得很漂亮,也打理得很干净。两匹马是专门隔开的,还派有两名小厮轮流把守。第一匹头部小巧伶俐,眼大眸眀,四肢健壮,蹄质结实,是较为罕见的白色伊犁马;第二匹耳长敏捷,胸肌发达,背平腰短,头部和四肢下部皆有白章,是骝毛南番马(河曲马)。
白色的她可不敢跟邱长生抢,那位爷对此有着异乎寻常的执着……
夏叶儿上前一步,两马动动耳朵,白马继续低头吃草,骝马则警惕地抬起头。夏叶儿心中一喜,好马儿,知道你小主人来啦?她再上前几步,欲伸手顺顺它的鬃毛,不想这畜生竟长嘶一声,抬脚便踢!姑母亲面上挂不住,举鞭就打!胖掌柜忙拦住,“姑母亲,千里马难驯,您这么打,也不是办法啊!”
韩愈的《马说》只替千里马鸣冤,也不替其作个检讨!她也想做伯乐啊!可这马摸不让摸,打不让打,是想怎样?
“你有办法你来!”夏叶儿没好气道。
胖掌柜干笑两声,他可不想受这无妄之灾,忙建议道:“姑母亲进屋喝一杯佛动心(后康熙题名“碧螺春”)消消气,我给您讲一段关于先生赛马的趣事儿,说不定会有所启发?”
先生赛马?“静若处子”的邱长生也有“动若脱兔”的时候?新鲜了!
夏叶儿一招变脸练得炉火纯青,她挽着胖掌柜的胳膊,笑眯眯道:“是晚辈不懂事,让您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陪我看马。快快,进屋说!有什么关于先生的事儿,您尽管说!”
山虎死的那一年,邱长生十六岁,由门客一跃而成为烈虎庄真正的掌权人。
烈虎庄名下有一个马场。琅琊城内的王公贵族时常在里头击鞠、赛马,却仗势欺人,一毛不拔。这笔大花销对本就很紧张的账房而言就是雪上加霜。先生看不下去,便只身一人前往欲与之好好谈一谈。
当时,马场内正准备一场比赛。太守长子便要求他在老弱病残的几匹马中选一匹,来与其他几位选手比一比。若能一马当先,在座诸位日后光临,定然自掏腰包;但若是败下阵来,马场收归官府,且烈虎庄需上缴一百万两,供公子哥儿们玩乐!
这不公平的规定,先生也欣然接受。破马厩里大概二十几匹马,邱长生在一匹无精打采的老马面前站住脚,它正在极其缓慢地进食,相貌丑陋,身上鞭痕密布。
他向它伸出手,嘴角是淡淡笑意,眸里是点点温柔,邀请道:“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