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正沉浸在悲伤的漩涡时,寂静的芍药林传来一阵格外沉闷的脚步声。回头,她看见了长权,大滴大滴的眼泪的滑落,晕染开她心底最沉重的苦涩。
长权不语,盯着她如芍药凋零般绝望的眼神,伸手多想抹去她眸中那凄绝的泪水。可他不能,他唯一能做的仅是淡然开口,“风凉,早些回去歇着吧。”
“是啊!今晚的风真的好凉。”叶子浅笑着,从干涩的喉咙里硬是挤出这么一句心酸的回话。转身,她将一夜的孤寂留给长权。
翌日,夏平王听闻叶子要他准备择婿大典自是高兴极了,于是广布天下,说是小女一十六岁生辰这天有意择婿,还请各位多多赏光。
一时间,叶子生辰择婿的事情传遍了各诸侯国,各国诸侯公子莫不跃跃欲试,想要摘夺这朵倾世芍药。可唯有叶子默不作声,脸上没有丝毫喜庆之气。
有多久了?一天、两天,亦或者三、五天,长权到底有多久没有来看她了?叶子沉默着,她不言也不语。
夏平王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叶子就是眼前这副模样。他担忧的问,“怎么了,谁惹我的宝贝女儿生气了?”
叶子涣散的眼眸在看见夏平王的那一刻终于稍稍有了些许生机。她摇摇头,苦涩卡在喉间,“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她没有说,却被夏平王解读成另一番意思。他的黑眸突然黯淡了下来,看着叶子憔悴的娇颜,内心深处有着深深的懊恼。
是的,在夏平王的心里他一直不愿被提起的伤痕就是朵儿。她以为,他给朵儿找了门好亲事,诚如世人所知楚国承兵才华虽无甚过人之处,但却胜在品行端正。又因是私生子曾被寄养于民间,少了分王侯家的霸道,多了分人情,他以为朵儿嫁过去是不会吃苦的。
可不曾想,楚宣公喜好女色,将手伸向了他清白的女儿身上。新婚之夜,女儿所嫁之人不是那个他曾看上的那个公子承兵,而是……楚宣公!
这一件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可依旧在他心里是深深的痛。他以为,叶子害怕的是重蹈朵儿的覆辙。于是,他将叶子柔嫩的纤指握在他厚重的大掌里,深深叹了口气。
叶子看得出夏平王的自责,她将头埋进父王宽厚的胸膛,幽幽的,她道,“父王放心,无论女儿将来嫁给何人,都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夏平王热泪盈眶,除了自责之外,更多的是舍不得女儿的远嫁。叶子,他捧在掌心的珍宝。
夏国在夏平王高超的政治手腕下已成中原小霸,它的择婿大典必然倍受关注,何况所嫁之人为当世绝色,因而各国国公争相派遣其子前来求婚,有些国公甚至亲自赶来以图这段财色双收的政治姻缘。
万众瞩目的择婿大典定在两日之后,然而此时的叶子心里却充满了孤独苦闷以及深深的无助。再过两日她将嫁做人妇,尽管此时的她并不知将来的夫婿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英俊非凡还是其貌不扬,她唯一知道的,便是自己并不爱他。
叶子痴痴的望着桌面上的紫砂花盆,那里面装着她最爱之人亲手为她采的芍药,不过此花盆栽已到七日之久,在断根之后已然渐渐枯萎,昔日圆润饱满的花瓣早变得干皱松弛,之前迷乱众生的外表也荡然无存。叶子看着看着,眼泪不由又滴落下来,绽开在脚下,渲出一抹弄弄的哀愁,她知道自己终究会如眼前的芍药般在孤寂的夜里慢慢凋零,独自垂泪,因为,她已经失去了那条深深眷恋的根。
推门而出,清晨微冷的风环绕在叶子身旁,身穿素衫的她并无不适,只因这些许微寒远无法与其心中之冷比拟。信步走在芍药林,拈起一朵芍药,轻轻的别在自己美人髻上。此林依旧,但却人空瘦,在叶子眼中,这不仅仅是一处芍药林,更是一段又一段的记忆,她不敢过多停留,她更无法认真品味,唯恐往事如潮,再一次将她击的体无完肤。
而现在唯一可以做的便是,挥手,告别。
在夏府门前,叶子伸出芊芊素手一点一点的摸着朱红色大门上的门钉,如秋水般的眼眸上细密的睫毛颤颤抖动着。望着长权的居处,念着不知此时在做什么的长权,叶子双眸微闭,心中发出无可奈何地叹息:“奈何生为兄妹,奈何生为王侯之家……”
“奈何生为兄妹!奈何生为王侯之家!”长权十指紧握,关节处曝大片白色,狠狠的一拳垂在了墙壁之上。
随着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长权的右拳隐隐有血迹渗出,但他却熟视无睹,再次挥出数拳。
“滴答……滴答……”长权的双臂无力的垂下,鲜血顺着十指指尖汇去,集成一连串的血珠,翻滚着扑向脚下的檀木地板,奏出声声清脆之音。
随着年龄的增长,长权已然不是如初生牛犊般不畏天地的年纪,他深深的明白,他与叶子之间是一段孽缘,终究无法结成善果,不是没有尝试躲避,只是每一次的避开换来的只是深入骨髓的想念,以及更深的眷恋。
何尝不想如民间恋人一般携手相将,比翼偕飞,可是长权不能,他不是寻常之人,他是叶子的哥哥,他是夏平王的长子,他是将来要继承夏国大统之人!与祖宗的基业相比,个人儿女私情又算得了什么?!
虽是如此,但为何自己却忍不住垂泪,为何心还在隐隐作痛……
夏王府内众人正忙碌不跌的准备着再过两日的择婿大典,冲天的喜气仿佛凝成实质般不断挤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