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雪霁霜凝,天地皑皑,冬日透云半晴半阴,太和山下烟岚散尽,霜树孤影,独立雪原。
辰时正刻,山丘下的梁军营帐炊烟袅袅,人影穿梭,马匹嘶鸣,乘着雪霁之时,士卒们修整兵器,输送给养,缝补帐蓬,清理鞍鞯,整个营地一派忙碌的景象。
突然,众人停下了手中的活儿,纷纷挺直腰板,侧耳聆听——远远地传来一支乐曲,悠扬宛转,缥缈似雾,仔细听时,乃是长笛之声,令人流连忘返。
正在听时,只见士卒们纷纷转身移步,向营地南边陆续走去,站在营地边缘伫足企望,不可思议的一幕惊现眼前,令人目瞪口呆——七、八百步外,不知何时搭起了一个圆木台,圆台上锦毯铺陈,在长笛的悠悠曲调中,两个女伎正在翩翩起舞。只见她们云髻高耸,金钗闪亮,身着锦领绯袄,肩披绕臂长巾红袖,两足踮锦毯,腾踏如燕飞。
此时,长笛曲调转急,舞女应声旋转,衣带飞扬,红袖飘逸,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瞬间成。
矫捷轻盈的舞姿,穿透人心的笛乐,令观看的士卒心驰神往,啧啧赞叹,不论是梁军步卒还是吐谷浑骑兵,纷纷下马解刀,三五成群,盘腿而坐,凝目远观,静赏美姿。长笛伴轻舞,时而快如奔马,风驰电掣,令人想起戈壁飏风;时而徐如双雁,鸣行天际,让人顾念茫茫草原。
离家数月的千百士卒,从笛声中,从舞姿里,似乎看到了祁连山的飞雪,望见了青海湖的棕鸥,郁郁葱葱的草场映入眼帘,淙淙缓流的清泉历历在目,好似孩儿的欢语,有如老母的笑脸……看着看着,人群中竟有人轻声啜泣,低头抹泪,更有人回首北望,连连叹息。
大营边的士卒越聚越多,密密匝匝,黑压压一片,在寒风中或坐或立,相携相依,翘首凝望,任风拂面。千百人相聚一处,无喧嚣之嚷,有称赞之声;无谑笑之欢,有低泣之悲。
皑皑雪原红袖轻舞,笛声悠长,将眼前的太和山麓,洛水河畔,与那千里之外的寥寥戈壁,茫茫草原连成一片,虽天水相隔,却又近在咫尺,令人思绪绵绵,牵肠挂肚,黯然神伤。
……
早有军士将此间情形报与主帅,梁师都与伏允可汗不约而同地来到营地南边,驻马眺望时,只见红袖双伎轻舞圆台,笛声阵阵,撩人心魄,却并未看到远处有一兵一卒,一刀一枪。
伏允可汗扶鞍而望,摸着唇上密密匝匝的短髭,饶有兴致,眼中含笑;梁师都远望不语,眉头紧锁,似在深思,心意全然不在舞曲之中。
两人正在静静地观看时,身后的泥洛周与陆季览却在窃窃私语。
“陆尚书,您看唐军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泥洛周附耳轻问。
陆季览咂了一下嘴,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也没看明白——不见士卒只闻舞曲,唐军总不至于来犒劳咱们吧!”
陆季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无名山丘,像是对泥洛周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丘上唐军已被重重围困,插翅难飞,就凭眼前这两个舞女,想来救援?”言罢,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连连摇头。
这时,只见梁师都一拉马缰,来到伏允可汗身边,低头说了些什么,然后侧身大喝道:“来人,急令马军总管辛獠儿,派骑出阵,直取两伎人头回来!”
就在传令兵转身离开的这一刻,正在观赏舞曲的士卒突然听到山丘两侧传来阵阵喧嚣,雪尘飞扬,战马嘶鸣,刀枪铮铮,杀声震天。
梁师都与伏允可汗猛吃一惊,急忙回头顾望,只见丘下一左一右两支数千人的骑兵,高擎“唐”字明黄战旗,呈钳形之势,从两翼横击过来。
山丘下的营地顿时大乱。
片刻之前,梁军士卒与吐谷浑骑兵纷纷来到营边观赏舞曲,山丘下警戒唐军的人数并不多,且心不在焉。大雪之后,天地皑皑,寂寥旷野一览无余,丘上唐军安守如初;笛声悠扬宛转,穿云破雾飘至耳畔时,警戒的梁军人心浮动,个个思乡,众人坐着,靠着,聊着,一片悠闲的景象。猝然间,唐军骑兵从身后骤至,如同天降,丘下的梁军惊愕无比,不待反应,便在铁蹄战刀下血肉横飞,死伤大片,余下的人马如退潮一般向营地南边逃来。
正在围观舞曲的士卒纷纷转身,惊恐之余,连忙寻找身边的刀枪弓箭,或执绺上马,或抽刀出鞘,人喊马嘶,你挤我拥,混乱不堪。
梁师都与伏允可汗正拉缰掉头,准备指挥各自的队伍列队反击时,只见丘上的唐军也应声而起,展开军旗,提刀挥枪,呼喊着从山丘上一泄而下。
中间是步兵,两边是骑兵,唐军呼声震天,旌旗漫野,如一支硕大的三叉戟直往南插,所过之处战刀飞舞,长槊横扫,箭矢雨注,鼓号争鸣,在风卷残云般的冲击下,对方肢折体断,肝肠俱出,血珠四溅,哀声连连,白色雪原顿时殷红遍地。
正在营地边缘列队摆阵的士卒,部伍尚未成形,已被丘下溃逃而来的士卒一冲而乱,你撞我碰,人挤马拥,眼看唐军就要杀到眼前,可人马却散乱如此,不堪一击。
梁师都在马上又急又恼,双脚踏镫,抬头远望,正在纳闷两三里外的梁军大营为何没有动静时,只见营中的“梁”字军旗被纷纷拔掉,顷刻之间换上了“唐”字大旗。
梁师都惶恐之间,与伏允可汗对视一眼,绝望之情布满双眼。
杂乱的梁军战线一触即溃,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