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等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被排挤到江南西道饶州为刺史后来又担任岭南经略节度使的杜佑。
当时还地广人稀、蛮族众多的岭南,局面也不安分,多次遭到战乱波及。先是肃宗乾元元年(758),大食、波斯的商贾雇佣海匪,乘坐船只攻打广州城,驱逐当地刺史,焚掠仓库而去;其后蛮族酋帅冯崇道闹事,桂州叛将朱济时劫掠,又有循州刺史哥舒晃谋逆,总之所有的地狱模式也都尝了个遍。
直到萧复、杜佑先后经略时,情况才有所改变,岭南也安定下来。但两者的治政风格却截然不同,萧复公正廉洁,他下令来广州番禺停泊经商的船舶,官府只征收轻税,自己绝不沾染其中钱财,一时间番禺的海上贸易极度繁盛;可萧复很快被郜国公主的案件牵累,又被贬为司马,黯然离开了政治舞台,接任他的是精明强干的杜佑。
曾主张要开凿新漕运,而被韩滉驱逐的杜佑,从自己遭遇中得到个最大的收获便是:这年头,什么义理、品德都是假的,谁能像韩滉(或高岳)那样掌握军队、钱粮,给朝廷皇帝带来好处,并能制约或献媚皇帝,谁就能获取独断朝纲的大权。
在这样想法的驱使下,杜佑开始从对广州港的外国船舶征收商税,船舶靠岸要“下碇税”,船舶货物要挨个征“宝货税”,货物入市贩售要征“除陌钱”,此外杜佑还规定,万一番商在岭南经商时死在当地,随身或邸肆里的所有财宝由官府“保管”,如三个月后他的妻子或孩子不渡海来申请领回遗产,这些财宝便统统没入官府。这种背景下,每隔一个月,就有些番商“神秘死亡”,财产也被充公。
波斯、大食和东南诸小国的番商也觉得税重,但却不敢对杜佑造次,因杜佑大胆起用岭表的流人们,他们一部分北上去充实西北边防戴罪立功,一部分则被杜佑遴选,聘为岭南经略府中的军将和财计官员,杜佑依仗他们的支持,得以增强了广州府的防务,威慑了这群番商,他们只能乖乖交税——几轮薅下来,整个广州的商税居然超过耕地和人户的两税钱!
杜佑只交定额的两税钱,把商税留作“自用”,干什么?也就是疯狂用这笔钱向京师里的圣主进奉,一下子既满足了国库,也满足了皇帝的内库。
皇帝特别高兴,认为杜佑经略岭南有方,考绩为优。
这不,杜佑如今又亲自入京,给皇帝献物来了。
不过这次杜佑献的,不是犀牛角,不是珍珠,不是珊瑚,也不是岭南金砂,而是一对小小的玉白色的小狮子。
小狮子栩栩如生,色彩晶莹如雪,立在红色盘子里,昂首摆尾,格外可爱。
在绳床上坐着的皇帝,便很好奇地询问,这狮子是否为琥珀所做?
杜佑便笑着说,此小狮子为“煞割”所做。
煞割是什么?
就在皇帝纳闷时,杜佑便解释说,煞割也名石蜜,特别甘甜,宜于食用。
皇帝便举起一枚小狮子,咬开一口,果然甜美异常,口舌生津,心情好像也特别愉悦起来,浑身暖乎乎得舒坦不已,不由得啧啧称奇,说这煞割的味道,可比糖饴强多了。
皇帝口中的糖饴,其实就是现在所说的麦芽糖,在唐朝时这是甜调味品的主要来源,而煞割本为梵语,其便是现在所说的,蔗糖。
也霜”。
其实糖霜也好,煞割也罢,又或者石蜜也行,在唐初的制作方法就传入中原,太宗皇帝还推广过,不过始终未能占据主流地位,以致安史之乱后,居然在天朝变得湮没无闻。杜佑赴任岭南后,当地的蛮汉居民虽种植大批甘美的蔗,但无人懂得还可将其煎成糖霜,只是啃完吐渣了事。
教给当地人制糖方法的,其实还是个佛寺和尚,人称“邹和尚”,这位自大历末年渡海而来,总是骑头白色的毛驴宣讲佛法,要买什么东西,直接把钱帛挂在白驴的耳朵上,附上购物清单,然后白驴自己会跑到市集里去,摊主就按照清单,取下钱帛,把货物备好,再让白驴给带回邹和尚修行的山中去。
一日,白驴一不注意,购物归来时,把户姓黄的人家种的甘蔗苗给踏坏了。
黄家便上山去找邹和尚,要求赔偿损失。
邹和尚哈哈笑起来,说你种甘蔗却不懂用它制糖,当真是暴殄天物,不如这样,由贫僧教你制糖术,获利何止十倍?
黄家得到邹和尚用蔗制糖的办法后,果然暴富起来。
后来,杜佑知道这件轶事后,急忙邀请邹和尚来,获取了制糖术后,让军府将其制成图籍,视若珍宝,并立刻雇佣城外各族人户,大规模制造起“糖霜”来。
这下皇帝也顿时心动,他捏起另外枚糖狮子,对杜佑说,“盐是咸的,这糖霜是甜的,酒是烈的,茶是清苦的,可这四东西都是天下士庶每日都不可或缺的味道。”
杜佑心领神会,便立刻请求皇帝新设榷场,不但要榷天下的盐、酒,也要榷全天下的糖和茶,所有人不分贵贱贫富,都需这四物满足口腹之欲,朝廷由此专卖征利,岂不妙哉。
盐税利润,天下人只要吃盐就能产生。
糖也是一样啊!
紧接着杜佑给皇帝算了笔帐,榷茶和榷糖霜,各自起码能为朝廷每年带来五十万贯钱的利好。
自然杜佑也有自己的小九九,现在只有广州番禺能产糖霜,他经营此专务的话,绝对可以增强自己于朝廷里的话语权。
皇帝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