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钰搞了一个大阵仗。
灰蒙蒙的晨雾之中,整艘巨船灯火依次亮起。侍卫甲胄鲜明,虎虎生威,双眼如厉电,以至于整艘船都透出一股肃杀之气。婢仆谨守规矩,形貌秀美,举止沉稳,一派大家之风——只有小海螺被塞到底舱。照罗钰的话来说,是不想让她一个人拉低整艘船的水平。
包氏随着云若衡上船时,很是受到一番震慑,心中对自己做出的错事更为后悔。云若衡则目不斜视,款款前行。
及至到了待客的舱厅外报上姓名,先是婢仆通报,等里面允了,才被迎接进去。整套流程繁琐冰冷,不带有一点儿热乎味。
云若衡心里便明白了,这是东海侯在给她下马威呢。
云若衡是汝阳王的嫡女,又是百花观音淑宁长公主的爱徒,无论在朝野还是江湖都十分有名望,芳踪所到之处,从来都是备受爱戴尊崇。再说她与罗钰本是旧识,上次撮合罗钰与静言大师决战,也是一纸信笺,罗钰即到。因此倒没有想到会受到这么明显的冷遇,心中微微一凛。
等进入里面,云若衡便手持玉笛,抱拳行礼,轻柔的声音微微笑道:“若衡冒昧,还请东海侯贤伉俪勿要见怪。”
花绿芜挑起细眉,冷眼看她。
只见眼前女子身材高挑,背脊挺拔,一身素雅的白衣裹在她窈窕的肢体上,秀美如仙。鹅蛋脸上,肌肤白皙细嫩,最美的是一双眸子,温柔如春波,明亮如寒星。乌黑的长发仅以一枚羊脂玉簪斜斜定住,额上轻柔地覆着一层刘海。装扮虽简单却丝毫不掩国色天香,果然不愧是久享盛名的美女。
云若衡笑容浅淡,却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传闻中凶恶的花小太岁,心中不禁大感诧异。只见眼前女子一身正红苏绣,衣衫繁密华美,墨发黑如鸦翅,斜插三枚流彩涟涟的琥珀簪。身材娇小玲珑,肌肤幼嫩素白,便如玉娃娃一般,华美可爱,哪里是传闻中的丑若无颜?
——尤其是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嵌在秀眉之下,格外灵活,更展现出主人倔强狡黠的气质。倘若说容貌还有三分不足以称为绝色,这双眸子的灵光却完全可以弥补了。
看来传闻果然不可信啊。
当着外人,罗钰是一家之主。花绿芜便眼珠一转,看他一眼,意思是看你的了。罗钰很好地保持了一向的面瘫习惯,冷冷反问道:“怪罪?不知衡芜仙子何罪之有?”
包氏刚看见盛装的花绿芜已经大吃一惊,为她的艳光所震慑,缩在云若衡身后不敢妄动。她虽然在通州富甲一方,却也知道自己不过一介平民,在这群贵人眼中便如同卑贱的蝼蚁一般。此时见罗钰语气不善,便赶紧站了出来,对着东海侯夫妇下跪请罪。
云若衡便微笑道:“若衡的错处在于冒昧打扰,搅扰了贤伉俪的清梦。不过若衡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请侯爷及夫人听若衡解释。”
花绿芜也微微一笑:“好啊,请说。”
云若衡氏,指着她道:“包氏差点儿连累夫人性命,罪在不赦!本来便是跪死在江边,也是应该的。只是有一点,普通百姓于此事并不知情,夫人既然微服出巡,怕也不希望此事让太多人知晓。因此倘若包氏跪到天亮,人潮攘攘,到时候百姓不明所以,猜测者众说纷纭不着边际,反而容易损伤夫人的清誉。若衡自然相信夫人磊落坦荡,只是自古以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倘若夫人的清誉因此受到一点儿损伤,便是死十个百个包氏也挽不回来。”
包氏跪在地上不语,心中却是暗暗佩服。云若衡说话不疾不徐,分明是为了救她才上船,这番话一说,倒像是为了花绿芜好了。
罗钰神情冷峻,花绿芜坐在上首,托腮微笑:“如此说来,你是为了我好,我该谢谢你了?”
“若衡不敢。只是若衡一片诚心,还望夫人明鉴。若衡久闻夫人忠义美名。这包氏虽然做了糊涂事,其罪过不可饶恕,其情由却值得怜悯。且她当初并不知道夫人的真实身份,倘若知道了,万不敢冒犯夫人。还请夫人念在她孤苦无依,膝下幼子的份上,略作宽恕。包氏经此磨难,必然洗心革面,家中稚子也会感受夫人的恩德。倘若外人得知真情,也必然会称颂夫人的慈爱与大度。”
这一番冠冕堂皇的套话说完,罗钰忽然拍案起身!
包氏身子一抖,罗钰已经掷碎茶杯,茶水四溅碎片崩空,负手冷笑道:“真是岂有此理!古人言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今日若真如仙子所说,陷害内子之人不加以惩处,无法以儆效尤,到时候恶人奔走相告,蠢蠢欲动包藏祸心,从此我东海侯府安有宁日?!内子若因此有了丝毫损伤,难道本侯要去仙子府上讨要不成?!”
这一番疾言厉色,吓得包氏脸色灰败,叩头不止。云若衡没想到罗钰竟这么不给她面子,一时玉脸变色,也是十分难堪。
花绿芜心眼小,见云若衡不高兴,立马就高兴起来。
罗钰这么维护她,她心里大感安慰,连临行前的怨念都消散了许多。花绿芜又想,这云若衡来此,除了为救包氏,不是还有另外一件要紧事情要与罗钰说么?现在罗钰不给人面子,搞得这么僵,纵使云若衡再口齿伶俐怕也说不出口了。虽然看罗钰的态度,这件事情对太子与二皇子一派很是重要,对东海侯府却是无关紧要,但耐不住花绿芜很想知道啊。
——不行,我得把包氏带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