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六日,皇上派太监总管去忠勇侯府宣旨,将清河王遗孤昌乐郡主指婚给潘家次子潘毅之。
忠勇侯摆香案拜受圣旨之后,脸上有些黯然。他的儿子潘毅之却脸色青红,当场暴怒,几乎要起身驳斥圣旨。幸亏府中嫡长子潘信之跪在他的身侧,手掌铁钳一般牢牢禁锢住弟弟,才免得酿成大祸。
宣纸的总管太监褚鹤生就白白胖胖一张脸,人称笑面佛,虽然看见了,却仍旧面不改色。
忠勇侯接了圣旨以后,褚鹤便拱手笑道:“咱家恭喜侯爷!昌乐郡主聪慧孝悌,是皇上也赞许的,太后娘娘也疼她跟眼珠子似的,潘二公子与郡主那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老佛爷多久以前便说过要给郡主找个人品、相貌、家世、前途都好的东床快婿呢,潘二公子雀屏中选,可见太后娘娘对府上的爱重。”
“前途好”这句潜台词是潘毅之娶了郡主,皇家就能让他恢复仕途之路。
忠勇侯夫人耳朵就只听见这一句了,不禁面露喜色。
忠勇侯爷却神情不变,长叹口气道:“请公公回去后代本侯给太后娘娘请安,说本侯多谢娘娘的恩赐。清河王爷和本侯乃是旧时袍泽,本侯早有照顾昌乐郡主的心意,一直没有机会罢了,谢娘娘的成全。也请娘娘放心,昌乐郡主在忠勇侯府,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本侯保证绝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潘毅之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俊脸憋得通红,忽然冷哼一声甩袖疾出,一阵风似的刮出厅外了!
忠勇侯夫人哎呦一声,心里头惦记着急,讨好地看着褚鹤与侯爷一眼,支吾道:“褚总管,侯爷,毅之这孩子的伤势还没好利索,许是又痛了……”
褚鹤从善如流,笑道:“咱家明白,母子连心么,请夫人去看看二公子。时候不早了,咱家这也该走了!”
潘毅之一头冲进练武场,从架子上拿起一柄钢刀疯了一样挥舞,周围仆役人人惊惧。
潘毅之红着眼睛看府中护卫:“你,上来!陪爷练练刀!”
那人暗叹倒霉,这哪里是练刀,是练习被砍吧!却不敢违逆,硬着头皮上去,潘毅之才与他对砍了两刀,这人就装作兵刃脱手,哎呦哎呦叫着“二公子威武厉害天下无敌小人不是您的对手”,就惨叫着连滚带爬下去了。
后头被点着名的几人都是如此,潘毅之憋了半天气也没撒出来,忽然将单刀插到地上:“滚!你们这群没用的狗东西都给我滚!”
那些人巴不得如此,全一窝蜂散了。
练武场只留他一人,空荡荡的。他忽然嗐了一声,一拳砸到钢铸的兵器架上,鲜血顺着手臂流了下来。
“哎呦,毅之你这是做什么?!疼不疼?!你这傻孩子哟,挨你爹的揍还不够,你真是要心疼死娘亲呀!”侯夫人一看见儿子的现状,顿时心肝肉地哭起来,一边吩咐丫头们赶紧去拿创伤药,一边捶儿子的后背。
“娘亲上辈子做了什么恶哟,生了你这么个小讨债鬼,就一天没省心过!”
潘毅之心里头正苦,闻言忽然转身大喊:“那你就杀了我,一了百了!也省的我叫你们丢人,叫你们操心了!反正家里头有大哥光宗耀祖,传宗接代!我他妈却就是烂泥糊不上墙,我就是不争气!我知道你们心里头怎么想的,要是当初只生了大哥就好了!你们当初要掐死我就好了,什么用处都没有,养大了干什么?!”
他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直把侯夫人吼愣了。
侯夫人气得哆哆嗦嗦,嘴唇都青紫发白,又生气又委屈又畏惧,儿子忽然变成这样,她简直始料未及。
潘信之已经赶了过来。先前那番话他已经全听见了,立即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娘亲,一拳头擂到弟弟胸膛上,皱眉道:“你几岁啊?说什么不着调的混账话啊?你想气死娘亲么?二弟你摸着自己的良心想想看,家里头哪个不疼你?哪个瞧不起你?”
“你要是为爹罚你的事情生气,那就是你糊涂。想想小时候咱俩一起做了错事,挨揍的绝对是你大哥我,爹可曾动过你一根手指头?”
“这回你做的错事太离谱了!那独孤家是什么人?独孤宇瞻是好惹的么?连皇上太后都要客气三分的人物!爹要不是抢先一步揍了你,你觉得你落到独孤家的手里,下场会比现在好么?”
“别总觉得自己最委屈,你想想别人吧!姐姐为你哭了几回?咱们娘亲几次都为你心疼地要犯病!我就不说了,你觉得爹爹生平第一次揍你,他心里头就很好受么?”
侯夫人已经趴在大儿子肩膀上哭了起来。潘毅之梗着脖子一动不动,眼圈也发红,却尽力瞪着眼睛,不愿让眼泪掉下来。
潘信之叹口气,将母亲交给丫鬟下人,温声道:“你们先扶着夫人回去。娘,你别担心,有我呢,二弟出不了什么事情。”
侯夫人哭着又看了次子一眼,潘毅之却还梗着脖子不回头,她只能一边哭着一边走远了。
潘信之把下人全轰走,然后走到好像变成一座雕塑的弟弟跟前。看他半天,忽然扇了他一巴掌。
潘毅之脑袋偏一边,眼泪“哗”地倾泻下来,立刻转过头冲他大吼:“你凭什么打我?!”接着一拳头就砸了回去!
潘信之伸手拦住这拳头,笑道:“怎么,你不装死了?活过来了?”
他把潘毅之的手放下来,指着胸膛说:“要打打这里,明儿我还要当值呢,你一拳头擂我脸上,可没法子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