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刘好好怎么能不急,她还赶着要去圩上呢,晚了人都散了,这一篮子蛋可就砸在她手上了。
就着档案室昏暗的灯光,她奋笔疾书,没过多久就把几张卷子抄好了,又翻了翻往年的卷子,发现题目大同小异,便收住了笔,将两页纸小心翼翼地叠好塞进口袋里。
“郑大姐,谢谢你!”她笑着将铅笔还给郑大姐。
“好好啊,你这篮子里的蛋怎么卖啊?”郑大姐坐在一旁,一边纳着鞋垫,一边打起了这些蛋的主意。
“鸡蛋一毛二,鸭蛋一毛五,鹅蛋五毛。”她拢拢头发爽快地说,如果能在这里把这些蛋处理了,也省得她拎到圩上。
“鸭蛋和鹅蛋这么贵啊?”郑大姐似乎是被吓了一跳。
刘好好笑了起来,“郑大姐,这些鸡鸭鹅都是我阿妈养的,这价钱也是我临出门前她叮嘱我的,贵不贵的,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今天赶圩,该多少钱你上外头一问就知道。”
郑大姐对外头的价钱避而不答,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这鸭蛋看起来和鸡蛋个头差不多,怎么就贵了这么多?”
“鸭蛋比鸡蛋大了一圈呢,”刘好好背起背篓,笑眯眯地说,“而且鸭蛋滋阴清肺,在咱们南省这种地气热的地方,吃鸭蛋最好了。”
“那鹅蛋呢?”
“鹅蛋就更不得了了,您瞅瞅这个头,足有鸡蛋五倍大呢,我看啊,卖五分还算是便宜了,这鹅蛋最营养,给老人孩子病人补身体再好不过了。”刘好好一面说着一面往外走。
见她要走,郑大姐有些急了,“别急着走,我买几个蛋。”
“那敢情好,我还没拎到圩上卖,您是第一个挑,最新鲜最大的蛋都任您挑。”刘好好大方地放下篮子,在哪儿摆摊不是摆呢,一般人还进不了公社办公楼摆摊呢。
郑大姐一脸犹豫地挑了五个鸡蛋,两个鸭蛋和一个鹅蛋,一共是一块四毛钱,她有些肉痛地还价,“刘老师,能不能再便宜一些,我买了这么多呢。”
“要不这样吧,我再送您一个鸡蛋?”刘好好也是一脸为难,“我这也是大着胆子自作主张了,回去可要挨我阿妈的骂了。”
“哎,这样好,这样好!”郑大姐忙不迭地点头,这可相当于白得了她两个鸡蛋,高兴得和什么似的。
得了这么大的便宜,她也觉得不好意思,便主动提出来,“我帮你去喊些人过来买,也省得你出去卖了。”
“行,那就麻烦您了,郑大姐,到时候您可得帮我吆喝啊。”她也不客气地笑道。
“包在我身上了。”郑大姐义不容辞地答应下来。
这年头,蛋是营养品,也是奢侈品,普通人谁也舍不得天天吃,除非家里有病人,或是父母宠爱儿女,才舍得买上几个补身体。
当初刘大力在世的时候,每天都有一个蛋给他补身体,他疼爱刘好好,常常把这个蛋留给她吃,刘长生发现后,只得让程招娣每天也给刘好好一个蛋吃。
后来刘大力去世后,刘好好的这个特殊待遇就没了,就算是刘长生最宠爱的刘向上也没有蛋吃,更别说刘好好了,家里的蛋全都攒来换钱。
刘好好并不埋怨,反倒觉得这样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的挺好,她宁愿家里把钱都省下来供几个弟妹读书,教育投资比什么划得来。
郑大姐很有行动力,转眼就拉了四五个妇女过来,这几个人里有的女儿刚刚小产,儿媳妇在坐月子,还有儿子因为营养不良在学校晕倒……
都是正需要蛋类营养品补身体的家庭,看来郑大姐对目标客户群体十分了解。
几乎不需要刘好好吆喝,自觉白拿了人家两个鸡蛋的郑大姐很尽心尽职地帮忙吆喝,效果很好,没多久就把一篮子蛋给卖完了。
刘好好觉得郑大姐在这里管档案真是屈尊了,要在几十年后,她就是干销售的一把好手啊。
她笑眯眯地将钱收好,“郑大姐,今天多亏你了。”
“也就搭把手的事儿,还省得我们到圩上买,你不知道咱们新来的这公社书记管得可紧了,上回咱们公社的通讯员家里有事,就回去了那么一会儿,被他给逮着了,在公社大会上批评检讨,把人给斗得啊……现在赶圩的时候,咱们可不敢随随便便出去了……”郑大姐抱怨道,“可是谁家不需要点儿果蔬蛋菜的,每个月也就这么几天赶圩的时候,还不让我们出去买,家里都不知道怎么开伙了……”
刘好好之前就觉得奇怪,圩上那么热闹,她们近水楼台的,怎么不去圩上买,原来是来了这么个严厉的公社书记。
“下次赶圩的时候,我中午上来,您要什么尽管说,我挑到您家门口去,也省得您担心违反纪律。”刘好好拎着空篮子笑道。
“那敢情好,别的也没啥,就是我那老娘年纪大了,吃了这么些年的苦,落了一身病,我三不五时地给她买些蛋吃。哦,对了,我们住在公社宿舍,不像你们在村子里有地方种菜,你也带些青菜上来吧。”
“行,我记住了,”刘好好点点头,“那我先走了,咱们下回见。”
刘好好离开教委的时候已经近中午了,圩上的摊位稀稀落落,接近尾声了,她随意扫了几眼,卖的都是农村常见的东西,并没有什么逛的价值,便一心一意奔收购站去了。
收购站很冷清,一个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的老头儿正坐在柜台后头打盹。
“阿伯,阿伯……”刘好好轻声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