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蓑衣渡到左云县县治自然是不至于夸张到如往前线运粮一般的遥远,但也差不多有百里之遥。说起来也是苏以墨倒霉,他这个粮区是整个左云县最远的一个,再往东的话就快到阳高县了。离着远就有诸多不便,不但不够繁华,不容易做生意,想采买些东西都费劲。
当然,天高皇帝远也有好处若是在附郭之近郊,他做的这些破事儿,只怕早就被抖搂出来了,到时候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粮长们也不是善茬儿,他们可是不乐意自己承担这一部分费用的有良心的怕是早就倾家荡产了。基本上到最后,花费的那些费用,还都是转嫁到老百姓头上去了,有的粮长甚至还让百姓推着独轮车往县城里运粮,然后路上自备吃食。
此次苏以墨盘剥如此之凶狠,也有运费花费太多的原因。
苏以墨敲着桌子恶狠狠的骂着,骂了好一阵儿之后方才停下,他靠在罗汉榻上,抬眼望着屋顶,愣了好半响之后,忽然幽幽叹了口气。
苏少游少见自己老爹这般发火,再说这次的确算是办事不力,躲在一边耷拉着脑袋也不敢说话。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过了一会儿,苏以墨叹了口气,声音中有些黯然:“我就知道,刘县尊走了之后,咱们日子就得难过。别的不说,托刘县尊的福,县里典史大人,六房里头几位司吏,跟咱们关系都不错。这新上任的冯县尊,哪怕是为了打压他们,也得顺带着收拾咱们家。唉,县里没人了!”
原来这左云县的县令,乃是新上任的,不过是去年十二月方才到任。之前的县尊却是姓刘,已经被调任他用,这位刘县尊,说起来,跟苏家也很有渊源,乃是苏以墨考取秀才功名时候的一位同年。这年头儿读书人之间,同乡同年同学,这是最亲密不过的关系,甭管认识不认识的,只要是能扯上这个,先就亲近了三分。刘县尊到任之后,苏家又是送礼又是宴请,费了不少心思,再加上有这一层同年的关系,双方便是越加的亲近。
刘县尊任上,对苏家一直照顾有加,也是在这几年,苏家的势力越发的膨胀。却没想到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儿,一朝范县尊被调走,冯县尊上任,就要开始收拾他们了。
这位冯县尊年纪不大,今年方才二十而已,乃是去年崇祯七年甲戌科三甲第一百一十三名进士。人家可是京里直接委出来的官儿,岂会怕你一个区区乡绅?再说了,少年人锐气方刚,也是肯做事,敢做事的,自然不怕得罪人。
“这位冯县尊新官儿上任,正是要烧火的时候,咱们犯不着这个时候招惹他,怕是这会儿他正盼着有人往前头撞挨刀呢!咱们不能招惹他。再说了,去年的进士老爷,京里直接排出来的,他一个三甲进士能直接做了县令,这也算是肥缺了,说不得是上头有人的。”
苏以墨终归老辣,寻思了片刻,心里已有计较,思量道:“既然他盯着咱们,让咱们把亏得粮食都交上,那咱们就老老实实交上,其它的,以后再说。”
“爹,咋纳闷哪儿还有粮食啊?”苏少游呆了呆,道:“那些穷鬼们现在是一粒谷子都拿不出来了,那啥给姓冯的交?”
“糊涂!”苏以墨训斥道:“咱们在左云县还有大同府的粮店里,不是还有不少粮食么?”
“爹!你要动那些粮食?”苏少游差点儿没跳起来,失声叫道:“现如今粮价这般高,这些粮食可就是几千两银子呐!这就拿出来了?”
他眼珠子转了转,道:“您还有没有什么相熟的大人?看看能不能美言两句?”
“相熟个屁,美言个屁!”
他不说还好,一说苏以墨便是气儿不打一处来,他不过是个秀才功名,纵然是当年认得一些人,多年不走动之下,也是变得淡了,哪里使得上什么劲?真有什么大靠山?苏少游这么说,不由得让他有些恼羞成怒。
逮着苏少游训了一通,苏以墨恨铁不成钢道:“你说你,做什么事儿,说什么话,什么时候能用用心?没错儿,粮店里挪了这些粮食,咱们亏损是不少。但若是不挪这些粮食,得罪了姓冯的,你以为咱们能保得住基业?”
苏少游听了不由得悚然一惊:“爹,真有那般严重?”
“你当呢?”
苏以墨冷笑道:“之前咱们苏家虽然也是这周围数十里的大户,但却也有几家跟咱们家是一般无二的,都是差之不多。现如今呢?咱们家在这片儿,乃是远超其它户家,是这方圆几十里的第一大户!田产第一,店面第一,佃户第一,家底
儿第一!”
说到此处,苏以墨心中也是颇有几分豪气,沉声道:“你倒是为何?是靠着祖上当了大官儿的余荫?非也!祖上虽然荣耀,但也不过是给咱们苏家打下一个底子而已,后来咱们苏家虽然是书香门第,世代传家,但却始终未曾再出一个举人,秀才就到头儿了!子孙这般不肖,能保住家业便是不错,怎么可能发展到今日这般势大?”
“告诉你,靠的就是咱们这世代粮长的差事!”
“咱们大明朝,官不下县,县下头就没了朝廷的人管着了,全靠乡老粮长。咱们苏家是这一块儿的粮长,就是这一片的官儿!咱们占了粮长这个名头,这个大义,借着每年收税的时候能收拾收拾他们,让他们出血,咱们就能始终压着他们,让他们老老实实的。”
“但若是咱们失了这个粮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