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先生。我来自南海。”
四周明明一片极静,耳朵,颅内,却止不住的嗡嗡作响。
睁开双眼,恍惚的视线,还停留着飞掠而过的箭影,漆黑的烟气,最终慢慢散去......
第一句说完之后,穿着道袍的年轻男子,立在床榻不远处,靠在柱旁,收拢双袖,平静说道:“齐梁的大军很快就要攻到城下了,守城已经成为妄想......小师妹希望你能放弃北魏的藩王之位,随我一同回到南海,躲避战乱。”
叶十三的目光幽幽投向屋外。
天狼王城城内的铁甲如洪流,大门倒倾而开,狼骑列出,步兵摆阵,弓弩手已经在城头就位,他背着宁风袖和白袍男人来到这里的时候,这座王城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城内有二十万百姓,有两万守军。
齐梁这一次渡江而来,保守估计,有着十万的大军,会冲至天狼王城,这座城池的防御攻势就算能够抵住第一拨进攻,又能扛得住几拨后续?淇江的龙船不断往返,十九道的兵力都开始调遣。
这场战争,北魏如何招架?
宁风袖躺在榻上,他浑身都麻了,面上的血水洗了干净,身子也重新换了崭新的布袍,贴身的软甲挂在床榻上头,堂前悬着一杆白凉木枪,红缨垂落,被堂前清风吹拂而动。
夫人就坐在自己身旁,压着一边被角,双手按在膝盖上,咬了咬牙,未发一言。
从回到城主府,到洗漱,换衣,到现在,都是她在操心。
宁风袖低下眉眼。
细细想来,似乎不仅仅是今天,相处的每一天,这个安静的女人,都在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每一件事情,城主府的佣人并不多,因为她做了贴着自己的家务......如今战乱爆发了,整座天狼王城如果扛不住齐梁,那么自己该怎么办,她又该怎么办?
他轻轻开口,声音像是随时可能飘散的风絮。
“这......不合规矩。”
宁夫人攥着虚弱男人的手,她抬起头来,看到靠着石柱的道袍年轻男子轻柔笑了笑:“这的确不合规矩......带走北魏的一位大藩王,齐梁会多了一个忧患,我身为超脱九品的大修行者,从江岸战场带走你,本就是一件不合规矩的事情。”
“但齐梁的小殿下,欠了我家小师妹一个人情。”叶十三若有所思的望向远方,“宁先生与南海的小师叔也有旧,于情于理,这场战争都不应该波及到宁先生和家人......若是愿意,此刻便可动身了。去了南海,师尊会给宁先生以及家人空出洞府,等战乱平息,再踏步中原......届时大魏已亡,先生正好没有挂牵。”
床榻上的男人没有说话。
“规矩是由强者定的,南海向来都是制定规则的一方。”叶十三微笑道:“所以并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说法。”
宁风袖闭上双眼。
他以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夫人的手背,轻轻道:“阿楣,你去收拾一下,这些年来跟着天狼王府卖命的人,他们都不容易,不该死在这里......”
叶十三温柔打断道:“南海只能出手救下五位。”
“五位......那就把最苦的那些人带着。”宁风袖看着叶楣的双眼,平静道:“他们应该活下去,去南海是一件好事,那里很不错,我去过......一直想着有机会在那里定居。”
宁夫人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轻声道:“府里的春花秋诗,两个丫头服侍了我很久,她们不应该死在天狼城里。”
宁风袖笑着说:“当然不应该死。”
宁夫人继续道:“张文远也不应该死在这里。”
宁风袖微笑道:“他救了我一命,我不可能弃他不顾。”
宁夫人想了很久,问道:“还有谁?”
叶十三想开口,说已经五个人了,但他忽然又沉默了。
“还有孟起......”
躺在床榻上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放低声音说道:“还有孟起......他也不应该死的,但是他已经死了。江岸防线,他拖住了翼少然。”
脑海当中,画面一幕一幕掠过。
“苏浩,常轩,闻启......”
白马呼啸,狼骑奔腾。
最后消逝在滚滚狼烟当中。
一百狼骑,随黑白两袍彻夜奔袭,最后全灭于江岸防线。
最后的二十七骑,他们策应而来,每一张面孔,鲜活的存在于自己的脑海当中,他们都还年轻,他们应该活下去,如果能够逃过那一劫,回到了天狼城,更应该享受新生。
若是只有五个人,又该怎么去选?
宁夫人忽然笑了笑:“我们的儿子......如果还活着,现在应该怎么样了?”
宁风袖虚弱的笑道:“他要是个修道天才,那就让他拎着枪去战场,把齐梁的翼少然给打趴下。他要是个普通人......”
宁夫人柔声道:“那样多好啊,托公子带到南海,不用体验人间疾苦,生死病痛,战场上人命如草,贵贱不分,有什么好瞧的......不如不见,不如不看。”
“你说得对。”宁风袖微笑道:“那就选他们三个了?”
叶十三叹了口气,准备动身,坐在床榻之上的宁夫人又开口问道:“还有两个名额呢?”
宁风袖艰难起身,一边披衣,“从府中挑两个孩子,让他们去南海,这场战争......他们不应该死。”
起身之后,宁风袖摘下了挂在床榻一侧的软甲,缓慢穿戴,“叶先生......我说的不合规矩,并不是你想得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