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七月中旬,崇祯皇帝坐在西安李自成的龙椅上,看着杂乱不堪的武威殿,不屑地笑了几声。
他来到这畸形的龙椅前面,却并未坐下,转身道:“来人,将它融成金块,充入国库,为朝廷添砖加瓦。”
很快,李自成的龙椅被人抬走,整个武威殿上,仿佛就只剩下了呼啸的风声和一片唏嘘的笑声。
曾经称帝建国,挥师百万的豪情万丈,在李自成再次灰头土脸逃走的那一刻,全然都不复存在。
其实到现在,整个山西十有八九都已经光复,但仍有两个地方还有残余的流贼力量,便是李友、吴汝义分别镇守的函谷关与武关。
函谷关,人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说的就是在这个关口上,防守的兵士往往能因为地势原因,一个挡多个,战力超群,极难攻破。
武关是战国士气晋、楚两国的交界处,相比函谷关的森森绝壁,武关倒显得中规中矩。
此处的西、北、南三侧地势较为平坦,唯出关东行,延山腰盘曲而过,崖高谷深,狭窄难行。
李自成在这两处易守难攻的关口部下最后力量,明显是要拖慢官军追击的脚步,为他撤入湖广争取时间。
这两个地方想要攻下来,定是耗时耗力,若要强攻,又会损失惨重,这都是没有必要的。
实际上,无论李自成玩不玩这一手,崇祯皇帝也都根本没有追击他进入湖南的心思。
这一战的终极目的已经达到了,那就是收复陕西和河南,把李自成逼入湖广。
而且从堵胤锡南下开始,到现在已经进行了连续不断的战争,战线拉的太长,不容易补充和补给物资。
虽然大部分官军都在崇祯十八年开始,陆续设置了自主的辎重营,但若是追入湖广,有了群山的阻隔,这就又都不一样。
这半年期间崇祯不断增兵,直至将禁军和京军抽调一空,这才勉强维持了如今三面围剿,陕西、河南两开花的局面。
可以说,现今各地官军在陕西、河南每日一的开销,都是一笔巨大的费用。
军费开支已经如此庞大,崇祯皇帝毕竟还要为其余事考虑,是时候停一停,稳一稳了。
现如今,很多地方看着归顺了大明,但除了兵马进驻以外,多只是任用原本大顺的官员或由当地乡绅推荐的负有名望之人,长久下去,肯定不行。
各地刚刚收复,虽然明面上的流贼势力已经不存在,但暗流汹涌,军队一离开,很容易生乱。
这需要长时间的镇守和厂卫的协同调查,还要等待由京师内阁、六部商讨委派的地方官员到任,逐步完善基层衙门等设施后,才能完全解决。
收复之后的土地,很多都是千疮百孔,河南还好一些,陕西是最差的一个,流民遍地,尸骨遍野,早年的籍贯早就失了效用。
若不将这些流民、百姓及为数不少的原大顺降卒重新编户入册,安置妥当,迟早他们又要生乱。
这一切的一切,都要在有足量官军镇守的前提下才能继续。
所以崇祯皇帝的政策很简单,把李自成彻底封到湖广一省,在收复的地区动用钱粮及人力,迅速开展复建工作。
新任的甘肃总兵王世宠等部明军在商洛山外扎营,山东军、新戚家军等部则进围函谷关、武关,在关外架设重炮,每日操练。
这两个地方已是瓮中之鳖,每日招降,利之以诱,让他们内部失和,争取达到不战而胜、避免兵祸的目的。
虽不急着攻打,但要防备他们狗急跳墙,从关内跑出来为非作歹,所以才让山东军这些精锐前去围关。
陕西、河南都被收复,尤其是崇祯皇帝到了西安以后,将所谓的大顺“西京”改回西安,大顺在此的政权便是宣告彻底不复存在。
至今崇祯二十一年的七月,李自成在四年前的优势已经彻底不复存在,就连他自己都想不明白。
这些年来,崇祯究竟是如何一步步把大厦将倾的大明,给中兴到如今这个地步的,难道真是天运仍佑崇祯,该着明运未终吗?
崇祯皇帝,在李自成最风光得意的时候,将一把刀子狠狠插到了他最为软弱致命的地方,以至于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没有缓过来。
李自成没缓过来,可崇祯却愈发的强壮起来。
他开始诸部反攻,先是收复了京畿和山西,继而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几乎掏空了京畿、九边一带的军力,给李自成来了一个酝酿已久的大招。
在商洛山中的一处小茅房中,这里是多年以前,李自成被孙传庭打得只剩下一十八骑的时候待过的地方。
当时还有还有郝摇旗、刘宗敏、高一功等人陪着自己,这帮老兄弟,当时宁肯杀妻弃子,也要跟着自己走出商洛山,揭竿而起。
但是现在,虽然跟着自己的多出了几万老营,但那些老兄弟一个都没了,就剩下一个当时还是下属的任继荣在挑大梁。
走出茅屋,看着外头埋锅造饭的顺军兵士们,李自成有些无奈,人数虽多,但他却感觉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孤独。
田见秀投了朝廷,高一功在湖广不知踪迹,刘宗敏和郝摇旗都死了,李友和吴汝义也被自己抛弃在陕西当挡箭牌。
李自成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如何从麾下强兵百万,战将如云的堂堂大顺皇帝,流落成了如今这个凄惨的样子。
对于他的心情,唯一还跟在身边的老人任继荣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