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芸清走后,江遥留下来,继续探索碑文的奥妙。
那朴实的两个字,将他引入一个玄异幽深的大门,令他流连其中,如痴如醉,浑然忘了身在何处。
他有一种感觉,那碑文中的秘密就是迈入人仙境界的关键。
从玄罡到人仙,并不仅仅靠力量的积累,更是一种灵魂层次的上升、心灵境界的领悟,那时便可超脱躯壳的束缚,仅凭一缕念头遨游四海,只要意识不灭,就能永生不死。人仙宗师未必能在**力量上压倒玄罡高手,但他们对于大道规则的体悟和运用,无疑是超凡脱俗的。只需一纸符文,就可移山填海,吐出一口清气,便胜过人间千军万马。
早年江遥就从大哥口中听说过一些提升境界的步骤,似乎有“历心劫”、“悟本我”、“燃星命”一类的过程,但大哥认为他修为太浅,提早知道这些事情反而不妙,所以没往深处说。如今他已渐渐逼近了那一关卡,却再也找不到请教的对象,只能自己慢慢摸索了。
云重的道法,可为借鉴。
月落星起,不觉已过了大半夜。
江遥的目光从石碑上收回,慢慢抬起头来,仰望着碧幽清透的苍穹,舒缓地叹了口气。
沉浸在大道的醉梦里,让人忘却时间的流逝,忘记人世的琐碎,甚至连悲伤和仇恨都抛到脑后,整个身心都被那玄之又玄的事物所填满,却也容不下其他。
他终于能体会到一丝云重的境界。那是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怀。
回头反思自身,就如沧海之一粟,在天地间渺小得不值一提。就连自己的那点仇恨,跟人间的大爱比起来……
想到此处,他心中忽然一惊,倏地从玄奥境界中脱离出来。
不对!浮屠教血仇未报,晨星大业未成,我为何会生出这种念头?
回忆自己刚才所思所想,他背后冷汗涔涔而下。
真危险!
差一点就迷失了自我,完全陷入到云重的思维中去了。
大丈夫存于天地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该如何就如何,岂能为慈悲所误!
云重的道,毕竟跟我完全不同啊……
他此时再看那耸立的石碑,朴实的两字在黑暗中依旧散发出**力,好像有高僧在耳边念诵经文,劝说他放下屠刀、避世向善。他清心凝神,抵抗着这股**,背脊上寒意愈来愈浓厚。
这东西……留着绝对是个祸害!尤其是给浮屠教的那帮秃驴看见的话,他们的实力很可能会进一步增长!
江遥右手握拳,就欲发力将石碑砸碎。
冷不丁从后方传来一把清冷的嗓音:“我劝你最好别这么做。”
江遥蓦地回头,看见白日里那个女冠从黑暗里缓缓走出,连忙摆出戒备的姿势。
女冠悠然道:“不必紧张,今天晚上我不想跟你打架。”
江遥并未放下戒备之色,淡淡地道:“那你是来干什么的,在这儿观天象吗?”
女冠温雅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她上前两步来到石碑前,如玉右手自碑顶轻轻拂过,曼声道:“云重立下的碑文已有上百年历史,多亏如此,暗红沙丘才能不为狼患、虫灾所扰,你如果毁了它,于人于己都不是一件好事。”
江遥嘴角微扬:“如果我非要做呢?你拿什么阻止我?”
女冠摇了摇头:“我阻止不了你。不过……你要知道,云重还没有死。”
江遥略带讶色地朝她看了一眼,问道:“什么意思?”
“这块石碑寄托着云重的一缕神念,他人虽在不知名的域外世界云游,但只要你对石碑动手,他马上就能感觉到你的气息,跨越大千世界返回此处。要知道,就连黑剑圣也不敢贸然毁去此碑,何况你呢?”
江遥面色有些僵硬,道:“云重不是号称慈悲为怀吗,就算我毁了石碑,他又能拿我如何?”
“既然知他慈悲,又何必非要毁了他的碑文?”
“徒劳无益的悲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愚弄苍生,误人误己。”
“是么?”女冠的眼皮动了动,似乎生出了一点兴趣,追问道,“为何不可能实现?”
江遥冷冷地道:“若人间皆为佛国净土,那还有六道轮回什么事。如果涅槃就算超脱的话,那么实现普度众生的最快方法,不就是把所有人全部干掉吗?杀人之后,再把魂魄洗净,那时候邪魔外道都变成虔诚佛子,人间一片安乐……”
女冠一开始听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几分悠然笑意,但渐渐地眉尖便不易觉察地微蹙,眸中敛如一汪寒潭,断然喝道:“住口!”
江遥抬头看着她,冷笑道:“怎么,连听都不敢听了?那你是否觉得,我讲得有几分道理?”
女冠沉凝片刻,眸光幽幽,低声道:“你这种观念,跟我以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很像,都太过偏激了些。”
“居然还有人跟我有同样的看法吗?这来这天底下还是有聪明人的。不知你那位睿智的朋友是谁?”
女冠面上浮现复杂的神色,似乎想到了一段难言的往事,沉默片刻,才道:“她叫云素,别人,你也许听说过她的名字。”
江遥眼皮一颤,心口涌出一股莫名的悸动,差点失声叫出了那个名字。
……”他定了定神,将烦杂的念头挥开,尽量让语气保持平静,“我的确听说过。不过她的名声貌似不太好啊?”
女冠自己也在出神中,没注意到江遥短暂的失态,徐徐道:“世人对她误会颇深,其实她也是个可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