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小肚鸡肠
卫箴此话出了口,郑扬才在张显阳的脸上看到了些类似于意外的表情。
可他又觉得这不对。
监视钦差,这也不是闹着玩儿的罪名。
卫箴要是不依不饶,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又一味的不听不信,这案子到最后,张显阳自己也得招惹上一身骚。
张显阳是知道他们身上揣着圣旨的,眼下就是先治了他的罪,也全看卫箴的心情而已。
他意外是正常的,可意外之余,总该有些慌张无措吧?
巡抚又怎么样?
昔年他权倾朝野时,勋贵之家,也有败在他手上的,哪怕是如今比之从前稍有不足,但整治一个巡抚,也是不在话下的。
再加上张显阳自己之前做过的那些事,他自己总不会心里没数。
他缘何不怕?又凭何不怕呢?
张显阳只吞了一回口水,开口的语气却还是淡淡的,连紧张都没叫人听出来:“卫大人说监视,就是严重了。上差入福州,于情于礼,本府都该安排人手保护诸位的安全,况且倭寇猖獗,之前也不是没有倭寇乔装混进城中的事情发生过,”他一面说,略顿了顿,又摇头,“本府知道诸位都是身手不俗的好手,可这里毕竟是福州,倘或一时真出了什么意外,陛下怪罪下来,本府担不起这个罪名啊。”
“巡抚大人出于好心,就能把监视说的这样冠冕堂皇吗?”厉霄双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的打量张显阳,“领教了。”
张显阳其实有些不大高兴。
卫箴和郑扬两个人,打从见着他,就一个摆脸色,一个咄咄逼人的,他官品官阶高于他二人,但是没办法,锦衣卫的镇抚使和西厂的提督太监,又是奉旨钦差的上差,他得罪不起,也不敢得罪。
厉霄算什么呢?哪怕是看着当年厉老尚书的面子,厉霄也仍旧只算是个后生晚辈。
还有谢池春先前的毫不客气——
张显阳一时气结,有些上了头:“这位也是锦衣卫的总旗吗?”
他装作不识,厉霄却嗤了一嗓子,一点儿也不生气:“我算一算,张大人当年下场时,我祖父好像正好是那一场的主考官,这样算起来,我祖父也算是张大人的坐师吧?张大人如今高升了,得势了,一转脸,却连厉家人都不认识了,看样子圣贤书也是读进了狗肚子去。”
这委实是强词夺理,谢池春听来都忍不住想笑。
厉霄这个人又一向不论招,且不说厉老尚书已然去朝多年,就算如今老大人还坐镇朝堂,那跟他厉霄又有什么关系?
厉府家大业大,人口又多,谁说了张显阳就得把厉府上下全都认识个遍。
坐师又不是正经的授业恩师,他这样指着张显阳的鼻子骂,实在有些过分了。
果然张显阳脸色彻底黑下来,拍了桌子要骂人。
卫箴却先他一步,斥了厉霄两句:“大人面前,你也张口胡说?”
张显阳有些不大领情,呵的冷笑:“老大人清名刚正,千户却牙尖嘴利,七尺男儿往堂中一站,竟时时刻刻都想着逞口舌之争,这份气度,本府倒真是甘拜下风。”
谢池春便下意识去看厉霄,他果然眼底酝酿了怒意,而吴赞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拉了他一回:“巡抚大人好歹算厉老大人半个学生,一开口却数落老大人门风家教,这难道便是大人的授业恩师所教的吗?”
几个大男人,又都是见过世面的,站在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学了乡野妇人的样儿,打起了嘴仗。
郑扬面色有异,觉得新奇又古怪。
这一路走来,他所见吴赞是个心细如尘,又十分圆滑有眼色的人,而当初武安伯府一案的时候,吴赞的长袖善舞便已可见踪迹的,这回倒好了,人家张显阳说了厉霄几句,况且又确实是厉霄惹是生非在前,厉霄自己还没急眼呢,他倒急了。
他有心打圆场,也是实在觉得这样的场面太难看,便掩唇轻咳了声:“从前在京中就听说过,卫镇抚使手下十四千户,私交甚笃,情同手足,今日一见,果然传言不虚。行了,你来我往的,谁也没讨着谁的好处,咱们说回正事儿?”
郑扬扬了回音调,看似是在问卫箴,实则把张显阳的后话全都给堵上了,他跟着又劝卫箴:“张大人说的也不是没道理,真出了事,担责任的还得是他,这种事情,本就是两说着,你说是监视,他说是护卫周全,各执一词,吵起来没完没了,咱们呢还有大事要处置料理,这个话,就不要再说了。”
他给了台阶,卫箴顺势就下:“我也只是觉得,张大人未免太小心,昔年至外阜查案,还没遇见过敢打着护卫周全的名号,监视我们锦衣卫的人,况且张大人这话说的也自负了些,是觉得你巡抚衙门几个衙役,就能护我们周全了一样。”
他一面说,一面失笑摇头:“是以问话的时候,语气不大好,也急了些,”卫箴又稍一顿,掀了眼皮去看张显阳,“张大人别往心里去。”
张显阳算是看出来了,这伙子人根本没打算让他好过,也没打算给他什么好脸色。
郑扬看似和稀泥,但他本来就不是干这种事儿的人,出面圆场,不还是堵了他的嘴,叫他没法子再追究厉霄和吴赞的过分吗?
小小的千户,对着他一省巡抚这样不尊重,话里话外不干不净的,这口气他怎么可能咽下去。
然则郑扬和卫箴两个一唱一和,这事儿就这么揭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