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才带着小栓子赶到“轩廊苑”,在西北面的一座四合院,有长一百六十余米、贯连五十余间的两层后罩楼环抱正门两重,朝南向,大门三开间,前置石狮一对,二门五开间,均在中轴线上。
二门内是正殿及东西配殿,其后为后殿及东西配殿,中轴线上的建筑物,屋顶都用绿琉璃瓦、脊吻兽,配殿屋都用灰筒瓦,前院一室与后院一斋之间有垂花门一座,上悬“时和景泰”匾额。
而小栓子说的正是这块匾额之事。
垂花门前,小栓子伙同几名小太监,顺搭几位守苑侍卫一块儿搬来一张云梯搁着,想是准备重新置换匾额。
安德才一上前,小太监跟侍卫都立即行礼,他瞧都未瞧一眼,径直走到门下,瞧着那块“时和景泰”的匾额,微眉眉头放嘴里细细一嚼,的确慢慢透出股别的意味儿,他考虑了一下,便摆了摆手,对周围吩咐道:“这块的确不行,赶紧撤了吧,换上别的。”
小栓子闻言一笑,哈头点腰地赶紧吩咐下去了。
这小栓子亦算人精,别人瞧着这匾额亦想不着别的处去,偏他脑子转得快,这东皇国与朝渊国之间一向关系紧张,如今乱世时局来临,两者更是如履薄冰,如今在招待东皇国的奕皇子时,挂上这“景泰”二字,暗喻这朝渊国景帝长乐安泰,这不是纯粹要触人眉头吗?
但换匾额之事实属内务要件,即便非正殿厅堂,亦需得内务总管批准才能施行,他可不想他施管这一块儿出问题,便赶紧朝师傅“求教”。
瞧着小栓子忙得跟个陀螺似地转个不停,一边儿指挥着小太监们重新置办,一边儿仔细筛选搬来的匾额,而安德才则心神有些恍恍惚惚,他捏着拂尘手把,时紧时松,控制不住自己,随时去注意着时辰流逝。
“小栓子,你赶紧跑一趟朝华殿的宝约楼瞧一下时辰,再速速回报!”安德才道。
瞧时辰做甚?若是担心太子殿下会提前赴宴,只需要他跑一趟盯着再回报即可,又何必刻意去盯着那时辰呢?小栓子虽然心中疑惑,但常年磨出的宫中的生存守则令他明白遇事最好少言多做,便道:“哎,徒弟立即就去。”
——
安德才择了一块“澄怀撷秀”的匾额,虽然略显不够大气,但胜在诗情画意,心胸荡阔之意,听闻那东皇国奕殿是一个精通诗词文赋,学富五车的大学能,他琢磨着,这该是会合乎合他的心意。
匾额挂周整后,那些个小太监跟宫侍则行礼退下,剩安德才一个站在东西角石雕花拱券门前,感觉着风轻轻拂过脸庞,凉爽怡人,他抬头见午阳当空照,一缕缕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撒落,在地上映出一片斑驳。
他嘘眼想着,大抵快到午时三刻了吧,这期间他一直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精神一直紧张着呢,可如今眼瞧着时辰将逝,却根本没有任何异状,他在心情放松之际,同时亦对玄婴生出一种忿懑埋怨,你、你说她,她这不是没事找事儿呢吗!
岂不料,刚转身,便听到……
“公公,太子殿下正派人四处找您呢,请和属下一块儿去棣华轩吧。”
午时三刻,别跟任何人交谈……
安德才的心脏蓦地一跳,耳朵哄一声,只觉眼前一阵目眩神晃。
午时三刻,别跟任何人交谈……
他看着这名不知道何时站在他背后的高挺侍卫,他站在树荫覆盖底下,身掩一层灰暗而阴森色泽,气息薄弱似无,穿着瑛皇宫廷普遍的蓝染长褂跟深褐下身,蹬着一双尖头靴,腰挂黑鞘长刀,对着他微躬着身子行礼,脑袋压低。
一眼看过去,并不打眼,除了他说话时语序略缓慢,像是说话很生疏,咬字较重,显得有些怪异。
安德才一言不发,在他周身迅速打量一番,却突然转身就走。
不能交谈,不能交谈……他心跳如擂,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塔塔塔塔塔塔——不能慌!他脚步尽量保持匀速,挺直背脊骨,看似悠闲傲慢,但步履却仿佛像踩不着实地,只能沉沉用力接触地面,才能保持冷静,他整个人如僵直的木偶傀儡,两眼发直,步不停歇地朝着跟侍卫相反方向的朝华宫走去。
那侍卫见安德才竟漠然无视他的话,一个人独自转掉便离开,心中诧异非常,他蓦地抬起脸,看着他不紧不慢离开的背影,眼神中阴鹜的杀意一闪而过。
“公公,太子殿下在找您——”
他又喊了一声,存在试探,但安德才依旧头也不回,一言不吭。一时之间,他觉得十分诡异莫名,无从判断他究竟是不是发现了些什么……而这片刻的踌躇,但见安德才已然脱离了他的视线范围。
皇宫本就人来人往,特别是今日太子宫这边宴席,虽是私宴但规模亦是热闹,像这种独处的机会一旦错过,便再难以寻回。
安德才就这样攥着拂尘,一直走,一直走,走得脸色煞白,小腿肚子发颤,全身都冷汗直冒。
他眼睛里含有一种被追捕的恐怖神气,嘴唇和面颊惨白而拉长了,若那名“侍卫”正面瞧着他的表情,哪里还会被他故作镇定的模样吓唬去了。
“哎,公公!您怎么了?”
从园东侧南北方向叠有青石假山旁小跑出来一个细皮瘦小的太监,一出拐口,险此一口气撞上魂不守舍的安公公,一瞧不正是刚才被安德才打发去看时辰的小栓子吗?
安德才嘴里还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