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脊挺直,如碑如百年乔木般地站在那里,那种站姿其实与她本身的长相不符,那更适合军式或严肃的场合出现上了年纪的人,但偏偏这种站姿又与她那深沉从容的气质很契合。
这样的她,真的令人有一种探入全部灵魂与视线,深邃注目才能够辨析出的神秘与特别。
她穿着一件黑色宽大直垂深衣式的裘袍,用深红跟金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纹章,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由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不因其厚实而臃肿,反而给人一种清雅却不失华贵的感觉。
立领间镶了一圈狐貉毛,绒绒厚实柔软的毛圈绕于她纤细雪白脖颈处,让她那一张清冷小脸生生催发出一种令人屏息失神的娇美。
像白莲荷尖的那一抹粉红,荼蘼娇俏,嫩嫩的,脆生生的,能一手掬起一捧水地……
她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人,白生生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就像一只无害而萌生柔软的小动物……
虞子婴表情倏地一僵,满头黑线,如头顶暴风乌云笼罩。
——摔,说好的成熟稳重呢!
原来刚才猀华不知不觉将心中的痴汉语录说了出来。
猀华这厢看得移不开眼睛,只恨不懂中原人的绘画本领,将这一幕画出来珍藏。
正出神,他突然感到一股瘆人、汗毛刷刷警觉竖起的寒意,像从冰川吹来的冰冷的风从背脊尾骨一路攀爬至头皮。
“看够了吗?”
猀华瞬间石化。
他艰难地将脑袋扭过去,面皮不受控制地颤动着:“皇、皇,您怎么来了?”
话说,他刚才不是已经在半空中搭巢筑窝准备先睡一觉呢吗?(注:惰只需要固定一根钢铁丝便能够随地睡觉。)
没错,他就是趁着惰皇昏昏入睡的时候,假公济么地跑过来泡妹纸,不,跑来守护妹纸安危的。
谁能告诉他,偷懒时被领导抓个正着,该怎么办啊,急,在线等……
惰站在他旁边,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距离,这种破天荒“亲民”的位置,令猀华感到自己就像是一片可怜的小纸,被暴风雨随便吹打和蹂躏,全身僵硬如石,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只觉得脊梁上流下一股股的冷汗。
——要死了要死了死了死了死了……他满脑子的“要死了”狂刷屏。
“她是属于我的。”至少在这三个月内,她将被他独占所有。
细绵轻柔的声线,磁性悦雅如琴音,但吐出后……却如飞沙走石,寸草不生。
猀华秒懂了。
因为懂了,所以额上的冷汗唰唰唰地狂流三千尺,疑似银河落九天。
“属、属下,知道了。”
他转过身,想扯出一抹平时的笑意来掩饰心底的波涛骇浪,苦涩似海,却那片小小的肌肉却像凝固了一样,怎么也扯不开嘴,笑不出来。
所以他赶紧掩饰似地半膝跪下。
“景帝跟另外几位或许设了路障,属下一个人先去前边探探路。”
不等惰回应,他已转身,头埋得低低地,像逃一样飞奔离去了。
虞子婴这时走近惰,视线却落在猀华匆忙离去的背影上。
惰似心情很好,看着她,轻衫拂地微微似水流淌:“师兄挑的衣服的确很适合你。”
虞子婴不意外他能知道这衣服是无相替她准备的这件事情,她只奇怪:“你赞同他的审美?”
审美?惰看了她一眼,这个词很新鲜,难道是腾蛇一族的方言?但他大概明白能明白她的意思:“其实师兄的审美,一般亦会成为我的审美。”
他说“审美”两字的时候,单调故意拖长,给人一种特别的韵味尤长。
“你是在模范他?”虞子婴根据他的话而推测。
“不是,或许是我们的喜好太过相似,所以有时候遇到一件独一无二的事物时,便会容易水火不容。”惰慢条斯理地道。
两人是边走边谈,这种很和谐的情形其实虞子婴很意外,因为惰竟会主动让虞子婴去了解他,而他亦愿意跟虞子婴一起讨论无相。
这跟无相的情形相反,无相似乎并不愿意多提起惰。
并于这一点,令虞子婴有一种奇怪而违和的感觉。
就好像……这两人的循序颠倒了。
“既然是‘独一无二’,哪有这么容易就遇到,这世上的所谓‘独一无二’,大多数都是人们凭主观意识臆想出来满足自己私欲的幻想,比如,得不到时它是‘独一无二’,得到之后便是另一番情形,嚼之无味,弃之可惜。”
虞子婴步履盈盈走在惰身侧,走动时,玉袖生风,端庄矫健,明明是一种细柔的声线,她偏偏喜欢用一种低沉的音调说出来,像是避免让那稚气的嗓音透露她真实年龄的幼稚。
惰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懒意洋洋的阳光洒下,暖意温熨着他冰凉的皮肤,令他舒服微眯起眼睛:“这个观点……很特别,主观意识臆想,又是一种特别的说法,可以解释一下吗?”
虞子婴蹙了一下眉,似在考虑措辞方便他理解,又不会再牵扯出别的他不懂的生词,她道:“主观是人的一种意识、精神……”
等她侃侃像读研究资料一样语气解释完后,惰露出一丝疏懒的笑容:“如你所言,虽然人人定义的‘独一无二’是不同的,但亦不排除是有相同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