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望之的座位在第一排中间偏右的位置,一张小小的书桌,一把小凳子,刚刚好适合他。
只见小望之端坐在小凳子上,手背在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讲桌的方向看,小嘴张张合合,咕哝不清地发出几个音来。
舒予仔细地辨认,发现他在背诵“天、地、人”三个字,其他咕哝不清的话语,大概是解释字义。
舒予笑着上前,认真地观察片刻,点头赞许道:“嗯,天、地、人,一上午学会了三个字,不错,不错!”
小孩子嘛,就得适时地夸赞两句,总像韩彦似的吹毛求疵,严厉训责,打击了进学的积极性和自信心,可不好。
小望之听得舒予夸赞他,顿时高兴起来,大声地将“天地人”三个字又重复背了两遍,一遍比一遍清晰明白。
舒予便趁势指天踩地教导道:“头顶为天,脚下为地,中间是人,此为三才。”
小望之便一边学她伸手指天,跺脚踩地,又指了指自己,一边笑嘻嘻地说道:“天,地,人!”
一旁的韩彦见了,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微微扬起。
回头笑问与舒予同来的韩霞:“韩家妹子来学堂,可是有什么事情?”
韩霞艳羡复杂的目光从舒予和小望之身上收回,绞着帕子,垂首羞涩道:“我,我想拜韩先生为师,来学堂读书。”..
“读书?”韩彦挑眉,神情颇为惊讶。
当初开馆授徒时,可没有一个女学生来报名,更别提是像韩霞这样已经到了及笄许嫁之年的了。
舒予听出韩彦的诧异来,连忙点头,一脸认真而渴望地回道:“嗯,读书!我也想读书认字,还请韩先生一定要收下我这个学生。”
“唔。”韩彦沉吟片刻,指着学堂里的桌凳,微笑婉拒道,“倒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你也看到了,现在学堂已经坐满了,就是小望之也是临时加了一副小桌凳,趁了个过道……”
言下之意,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地方再安排桌椅,招收新的学生了。
就算是有,一屋子大大小小的男学生,单有韩霞这样一大姑娘坐在里头,总是违和。
韩霞闻言难免失望,却也不愿意就这样放弃,仰面恳求道:“或者,韩先生允我在窗外旁听也行!”
“我从未禁止过向学之人来学堂旁听。”韩彦笑道,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这样于你总归是不大好……”
一个大姑娘日日来学堂蹲墙角,就算是他不在意,也总会有人说韩霞的闲话的。
韩霞一脸颓丧,垂首耷肩。
韩彦虽然没有明白直接拒绝她来学堂旁听,然而也并不赞同,这和直接回绝了又有什么分别?
接二连三地被拒绝,即便是韩霞性子有些直爽甚至娇纵,这会儿也不好再厚着脸皮再说什么了。
可就这样放弃,她又实在是不甘心。
韩霞绞着手帕,轻咬下唇,眼波流转之际楚楚可怜。
韩彦对此觉得很抱歉,然而却也不能因此就胡乱应承,便将手里的食篮放在桌案上,打开盖子,从里头往外拿午饭。
这是送客的意思了。
尽管心里不甘愿,但韩霞也不至于连这点眼力见也没有,更不会因此而失了姑娘家的骄傲与矜持。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韩霞灰心颓丧,强笑辞别,“韩先生,舒予姐,我先走了。”
舒予起身,笑着挥手道:“路上小心。”
韩彦转身相送,一直将人送到了学堂空地前的小路口,算是聊表歉意。
回来后,就见舒予已经拿小碗分出了饭食,放在小望之的书桌上,让他坐在凳子上自己吃。
小望之正撒娇要舒予喂他。
“小望之都是大孩子了,能吃自己饭了,对不对?”舒予笑着将勺子递到他的手里,循循善诱,“来,让姑姑瞧瞧,小望之棒不棒?”
小望之正是有兴致练习自己吃饭的时候,先前让舒予喂也不过是因为被韩彦训了一上午,见了舒予就忍不住撒娇罢了,这会儿见舒予鼓励激将他,立刻拿起勺子,大口大口地往嘴里送起饭来,还不忘记时不时地一脸得意地昂起头,等着舒予夸赞他。
舒予摸摸他的小脑袋,冲他比了比大拇指,温声笑道:“吃饭要细嚼慢咽,又没有人和你争抢。”
小望之嘿嘿地笑,手下却不停,直到将嘴巴塞得满满的,都翻不动花了,撑得两眼发直,这才干呕着用舌头将嘴里的饭都顶了出来。
舒予连忙伸手接住了,一面给他擦嘴递水,一面心疼地教导道:“噎到了吧,这就叫‘自食其果’。”
又道:“浪费粮食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要知道,这世上饿肚子的人多着呢。上次不是刚教过你《悯农》吗?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
韩彦在门口含笑看了好一会儿,才走到书案前坐下,埋头吃起饭来。
吃罢饭,舒予将碗筷都收拾好了,又打了水给小望之擦嘴。
韩彦已经板着脸在教训小望之了:“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你中午吐了几口饭,晚上就少吃几口!”
前两句小望之懵懵懂懂迷迷糊糊的不明白,后两句一听就明白过来,这要克扣他口粮啊!
顿时就委屈地看向舒予,眨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撇嘴娇声喊“姑姑”。
韩彦不动声色地挡在舒予前面,目光严肃地看着小望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