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像是浑然没有看见父亲的神态一般,自顾着把手里的食盒朝梧桐递了过去。
司徒曜只觉得头痛极了。
今日的晚饭的确是不怎么样,他一共也没吃几口。
但他向来注重养生,除非官场应酬抹不开面子,戌时一过他从不进食。
青青和他在一起生活已经六年,对他的习惯可谓了如指掌。
聪明人做出明知故犯的傻事,定然是有所求。
为人父者,儿女们的要求只要不是无理取闹,并且没有超出自己的能力范畴,都是不应该拒绝的。
可青青的要求……无非还是同那些陈年旧事有关,让他怎么应承?
司徒曜暗暗叹了口气,吩咐立在一旁的小厮:“梧桐,爷今日胃口不佳,你把这面带回去吃了吧。”
梧桐的手还没有来得及碰到食盒,听了这话后直接僵在了半空中。
女儿的一片孝心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赏给小厮,司徒三爷是不是太过分了?
完全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青青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把食盒塞进了梧桐手中。
梧桐的手紧了紧,闷声道:“小的谢三爷和青姑娘赏。”
司徒曜摆摆手:“时辰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
“是,小的告退。”梧桐行过礼后退出了客房。
“青青,有话坐下说吧。”司徒曜忍着头痛坐在了太师椅上。
青青并没有依言立刻坐下,而是给他到了一杯茶:“父亲还是先喝杯茶吧。”
司徒曜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他戌时之后不进食,晚间也从不饮茶,这孩子今日真是……
他捏了捏眉心道:“青青,我是你的父亲。许多事情我未必有能力做到,但听一听总是无碍的。”
青青把茶盏放在了案几上,侧身坐在了另一把太师椅上。
司徒曜凝视着同自己有七八分相像的小姑娘,心里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个同自己年少时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姑娘——他的箜儿。
三个月前收到父亲的来信,得知箜儿愿意开口说话了。
他甚至没有顾及下人们也在场,立时便痛哭流涕。
自小伶牙俐齿的宝贝女儿,因为她父亲犯下的大错而再也不肯开口说话,成为了别人口中的“小哑巴”。
这件事情像是一把插在心口的利刃,六年来没有哪一日不让他鲜血淋漓。
虽然他尚不清楚箜儿愿意重新开口说话的原因,但这件事情本身已经足够让他感激一辈子。
他心里很清楚,箜儿和青青这辈子是绝不可能和睦共处的。
所以青青想要认祖归宗冠上司徒这个姓氏,且不说父母亲和阮氏会不会同意,单是他就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允。
说他自私也好,功利也罢,如果这辈子必须要对不起其中的一个女儿,那只能是青青。
响鼓不用重锤敲,像青青这般聪明的女孩子,又怎会不清楚父亲此时在想什么。
她在心里冷嗤了一声,自己怎么会有一个这般窝囊的父亲!
真是空长了一副绝佳的皮囊和一颗聪明的脑袋!
自己这辈子如果事事都指着他,还敢有什么奢望?!
当然,目前她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手里还没有足够的资本,只能选择隐忍。
她低下头道:“父亲,回京之后我想住进枣花巷的宅子中。”
司徒曜一愣。
自己方才竟是误会了么?
这孩子并非想要入成国公府,而是想要……
青青苦笑道:“您没猜错,我就是想娘了。”
“青青……”司徒曜心里满是愧疚,清越的嗓音多了一丝暗哑。
青青急切道:“父亲三年前回京述职,女儿因为生病没能随行,所以……
我六年没有见到娘和……了,您就成全女儿吧。
我保证绝不会去打扰父亲一家人的生活,只要您有空闲时到枣花巷看看我就行了。”
司徒曜并不想为难青青,可他清楚在这件事情上绝不能心软。
他是不打算让她认祖归宗,但不代表他就彻底放弃了这个女儿。
该尽的责任他不会推脱,有空闲的时候自然也会去探望她。
但前提条件是她不能住在枣花巷。
开什么玩笑!
六年前好容易才同吕氏彻底了断清楚,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怎会愿意再去招惹那女人。
一旦被那女人缠上,他同阮氏之间就再也没有了和解的希望。
一双儿女肯定不会再给他机会,还有岳父大人那一对比蒲扇还大的手掌,他可承受不起。
他冷声道:“为父知晓你想你娘了,可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回京之后我会让人给你另行置办一所宅院,保证不比咱们在衢州的宅子差。
安顿下来之后你随时都可以去枣花巷探望你娘,我绝不阻拦。”
青青真是被气坏了。
司徒曜既然这般嫌弃娘,急于同娘撇清干系,为何当年还要做出那样令人不齿的事情?
亏得娘同他还有青梅竹马之谊,他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
无非还是怕了,怂了。
谁让那阮氏有一个位高权重的大将军爹呢,而自己的外祖父却是犯官,是罪臣。
所以男人的甜言蜜语是最不能相信的。
娘这辈子就吃亏在心太软又痴情,总被这些臭男人牵着鼻子走。
她绝对不要走娘的老路,永远也不会相信任何一个男人,包括亲生父亲!
她抹了抹其实并不存在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