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慎之望着薛宁安离开的身影,久久没有动弹。
商枝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逆光而站的薛慎之,阳光倾斜在他的身上渲染出脸上的轮廓,并不分明,照不出他的神色,只是他周身萦绕着清冷疏离的气息,比往日稍显沉郁。
他心情并不好。
商枝从他的气息里感受到。
她缓步上前,望着他垂落在身侧修长的手指,慢慢地蜷缩握成拳头,商枝有一种想要握着他的手,告诉他远离杏花村的冲动,赴京去国子监念书,为来年的会试做准备,彻底的与他们断绝牵连。可是一想到他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方能再见,商枝心里窒闷,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薛慎之嗓音低哑地说道:“曾有一个人,在你弱小无能的时候,把自己不多的口粮留下一半给你吃,免你饥寒交迫。可你无意间,让他失去重要的人,此后再不愿见你,这该是恨?”说着,薛慎之转过头,看向商枝。
漆黑的眸子里,像蒙着一层灰沉沉地薄雾,不似以往那般清亮,透着一丝难以费解的迷惘。
似乎他想不通透这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商枝愣住了,这还是薛慎之第一次向她敞开心扉,说起过往的事情。
他看似薄情,可比谁都重情重义。
曾有一个人这样对待过他,难免难以释怀。
“你该亲自去问他。”商枝隐约猜到那个人就是住在山上的薛定云。
薛定云能够那般对待薛慎之,说明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尽自己的所能对他好。后来薛大虎出事,他不愿见薛慎之,不一定便是恨,说不定还有其他的原因。
薛慎之垂着眼睫,望着商枝脸上流露出的关切,握紧的拳头一松,他抬着手,轻轻将她鬓角的发拂至耳后。
商枝握住他的手,她一瞬不瞬的望着他深暗的眼睛里,“想不透的事情,可以去找寻答案,或许结果并非你所想。”
是吗?
薛慎之抿了抿唇。
他垂眸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凝思半晌,忽而问道:“我可曾握过你的手?”
商枝脸上的笑容一僵,就见薛慎之眉心蹙了蹙,“还有一些奇怪的话?”
很好,他在说喝醉的事。
商枝勾着唇,“你是说你喝醉了,拉着我的手,闹着要抱小土狗睡觉?”
薛慎之脸色一僵,淡漠的表情似有裂痕。
那句他是否胡言乱语说给她起名的话,在喉间滚了滚,最终咽下去。
他叹息一声,“你若去薛家吃席面,便照着例子给他包个红封。若是不去,替我托人带去。”
如今与许氏断了纠缠,薛慎之不想再有纠葛。
商枝明白薛慎之的意思,薛宁安说寻常乡邻都去参加婚宴,便按照乡邻的比例来,而不是做为薛宁安的二哥。
如此,他们也知道薛慎之表现出来的态度。
“好,我正好有事去薛家。”商枝应下。
薛慎之带着一包点心,去见薛定云。
山路平坦好走,薛慎之不费力,便爬到半山腰,望着不远处老旧的木板房,他停住脚步。
不知站了多久,紧闭的门被打开,一道干瘦的身影摇摇晃晃地拄着拐杖走出来,手里拖着一个箩筐,很吃力的往外拉拽,卡在门口,一动不动。
薛慎之走过去帮忙把箩筐提出来,放在门前的平地上。
薛定云看着突然出现在山上的薛慎之,眼中闪过惊讶,冷淡地说道:“你咋来了?不是给说了,不要再来?”
薛慎之提着点心的手指一紧,垂着眼睑遮敛住眼底的情绪,面色平静的说道:“我来问您两个问题。”
薛定云进屋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应,却也没有继续往屋里走。
“你曾当我是你的儿子?”
薛定云脸色骤变,他嘴唇颤抖,急急转身看向薛慎之,看着他眼底的审视,张了张嘴,一个音也没有发出来。
“大哥一事,你可恨我?”
薛慎之将藏在心底十二年的两个问题,终是当着薛定云的面问出来。
薛定云收紧握着拐杖的手指,他闭了闭眼睛,转过身去,“我认不认你都是我的儿子……大虎一事不怪你,是我的错。”
说着,薛定云走进屋子,在即将要关门的时候,他对薛慎之说道:“你既然走出薛家的门,就已经和过去做了了断。薛家的人和事,你不用理会,没有人能够怨你。但是你亏欠大虎,替他好好照顾栓子。”
“嘭”地一声,薛定云关上门。
薛慎之眸光微微一动,他望着紧闭褪尽,只一片澄澈。
点心放在门边,最后看一眼木屋,转身下山。
薛定云靠在门板上,听着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浑浊的眸子里布满沧桑。良久,他长长叹息一声,饱含着复杂的情绪。
——
薛家并没有张灯结彩,只是在院门前贴一对对联。
堂屋门前,挂着红绸带,其他没有多大的变化。
许氏今逢喜事,满脸喜气,笑得合不拢嘴,她忙前忙后,招呼着乡邻,显摆薛宁安娶的媳妇是镇上安仁书院周院长的掌上明珠。
“屋子可气派了,两进的屋子,地砖都能当做洋镜照。好家伙,就连堂屋里都摆满了一柜子的宝贝,也不怕招贼惦记着,我看着都眼热,这人和人啊,真的比不得,那差距不是一般的大,还请了丫鬟伺候呢。”许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