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枝收敛思绪,从屋中出来。
外面乌云压顶,刮起大风,隐有山雨欲来之势。
“商姑娘,商姑娘,你开开门——”
商枝拉开院门,胡氏满脸泪痕,苍白的脸上布满惊惶。
她像见到救命稻草,扑通跪在地上,拉着商枝的袖子哭求,“商姑娘,你帮帮我!我爹用完晚饭去灵棚看娘,换我们出来吃晚饭,谁知道再过去的时候,他已经面色青紫的倒在地上,没了气息。小叔子指责我在饭菜下毒,想多得田产,不肯赡养他,才把他给害死!”
胡氏有口难辨,只能找商枝帮忙,“你去看看我爹是咋死的,还我一个清白。”
商枝无动于衷道:“你找李大仙帮忙吧,我与贺平章有恩怨,说的话可信度不高。”
胡氏嘴唇剧烈颤抖,因为害怕眼泪大滴的滚落,她哽咽地说道:“爹已经死了,就算帮你找证据也没有用处。这是他写给京城堂伯的信,要阻断薛慎之的前程,交给平文寄出去,我给偷来了。你证明我的清白,不是我下毒害死他,我就把信给你!”
商枝接过胡氏手里的信,看清楚里面的内容,脸色阴沉。
贺良广和一条疯狗似的,紧咬住薛慎之不肯放。
贺家在京城做官,如今是正三品的文官,看到这封信之后,动动手脚,很容易找薛慎之的麻烦。
她皱紧眉头,他们是做了完全的准备了!
胡氏见商枝没有反应,加把火道:“办完丧事之后,贺平章就会拿着引荐信去京城找堂伯,他心里记恨你们,肯定会为难薛慎之。你肯答应帮我,我就把引荐信给你偷回来!”
商枝挑眉,一道委屈地声音横插进来,“师傅——有饭吃吗?”
商枝抬眼望去,就见林辛逸拖着疲惫地身躯,从溶溶夜色中走出来,一脸生无可恋,不知他又在作什么妖。
“咋这时候来取手札?”
林辛逸哭丧着脸,一言难尽道:“师傅,你咋能让林玉儿拿我练手?今日炮制药丸后,她留着我扎针到天擦黑。这不怕你睡了,饭没吃匆匆跑来。你能给她扎个布偶吗?我早晚得给她扎死。”
若不是顾及着有旁人在,他都想扒掉衣裳给商枝看他饱受摧残的后背,问问她良心在不在!
商枝看着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神情,嗤笑道:“你见过不会针灸的郎中吗?平日叫你学,你沉不下性子,不耐烦学扎针,现在给玉儿练手,你多少也能跟着学一些。”
林辛逸大剌剌蹲在地上,抱着脑袋仰望着商枝,“我学针灸,能扎回去?”眼底有着跃跃欲试。
“想得美。”商枝白他一眼,“给你扎人偶。”
林辛逸像霜打过的茄子,蔫头耷脑。
商枝对胡氏道:“你等会,我进去给他炒碗饭。”
胡氏欲言又止。
商枝不冷不热道:“人都没了,也不差这一会。”
胡氏只得耐着性子焦急地在门外等。
商枝领着林辛逸进屋,吩咐他去后院摘青菜,然后给他做蛋炒饭。
足足过去一刻钟,商枝慢吞吞从屋子里走出来。
胡氏急眼儿了,不管不顾,拉着商枝的袖子往贺家跑。
商枝袖子湿透半截,胡氏有心说什么,又怕她回屋换衣裳,坏事的话半字不提,一口气跑去贺家。
天空中飘起细小的雨滴,朦胧雨雾将贺家笼罩,透着森森阴气。
商枝随着胡氏进院子,院子里挂着两个白色灯笼,在风中摇曳,灯火忽明忽暗,照着灵棚诡异而死气沉沉。
商枝摸一下手臂,泛起细小的鸡皮疙瘩,她缓步进入灵棚。
棺椁摆在正中间,供案上,一对崭新的蜡烛燃烧,棚子里弥漫着香烛纸钱烟熏的气息。贺良广倒在棺椁下,除此之外,静悄悄地不见其他人。
胡氏愣了一下,她眼睫颤了颤,“他们可能是去找人了,我去找他们。”说着,胡氏调头急匆匆跑开。
商枝看着视线重新落回在蜡烛上,他们未免蜡烛熄灭需要频繁的点蜡烛,买的都是有甘蔗粗的蜡烛,几寸高,一对蜡烛能够从早上燃烧到第二日天明。
而她早上来吊唁的时候,便是一对点燃不久的蜡烛,不该这么早换新的。
灵棚里烟火气味刺鼻,吸吸鼻子,目光冷下来,虽然有香烛的气息掩盖,但是她学医,辨认各式各样的中药,对于气息比平常人要敏锐许多,其中混杂着一丝别的气味。
她从袖中掏出一块打湿的绢布,捂着口鼻,蹲在贺良广的身边。他的皮肤发青,伸出两根手指放在鼻息间,她手指微微一顿,然后贴着他的颈部脉搏,还有微弱的跳动,贺良广并没有死,可胡氏却说贺良广死了。
时间往后倒退三刻钟,贺良广被胡氏发现的时候,应该会有呼吸。
而胡氏惊慌地跑回堂屋,看着站在桌子前,手里拿着一对燃烧到一半蜡烛的贺平章,心里发颤,她颤声说道:“人……人已经来了。”
贺平章没有回胡氏的话,缓缓摩挲着蜡烛身上的烛泪,阴测测地看着一旁吓得浑身瑟缩,细细颤抖的胡氏。他真的没有想到胡氏胆子很大,竟然敢在饭菜里下毒,打算毒死他爹。
胡氏被他看一眼,头皮紧绷,害怕的说道:“我……我已经把人带过来,你不要把我下毒的时候告诉你大哥。”
贺平章没有理会她,放下手里的蜡烛,把桌子上的土硝、硫磺、朱砂收起来,全都塞进一张大的毛边纸里揉成一团,塞进木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