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子哭着为洞院实雄拭干眼泪,洞院实雄拉住程越的手不放,深深地喘了几口气,道:“有一件事,臣早就想问王爷了,但之前觉得臣迟早能知道,也就一直没有打扰王爷。如今臣心中仅剩这个牵挂,王爷能为臣解惑么?”
程越笑道:“洞院大人是不是想知道我会如何处置天皇世系?”
洞院实雄努力集中已渐渐涣散的精神,道:“是,王爷英明。”
程越沉吟道:“好,关于这件事,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讲过,现在就告诉洞院大人,大人听了之后可不要吃惊。”说着低下头,伏在洞院实雄的耳边讲了几句话。
洞院实雄面露惊讶之色,程越随即起身。
洞院实雄沉思半晌,叹息道:“王爷此举,唉……”
程越道:“此乃长治久安之道,洞院大人想必能明白。”
洞院实雄叹道:“或许如此吧。”用力抬起手,将洞院公雄叫到身边,道:“公雄,你要记住,今后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洞院一族都要对镇南王殿下竭尽忠诚,惟命是从,切记,切记。”
洞院公雄心知关系重大,郑重地叩首道:“是!谨遵父亲大人教诲。”
此时忽闻外面一阵骚动,程越听得清楚,对洞院实雄道:“法皇一家来了,大人不必起身。”
洞院实雄微微点头,眼睛向拉门望去。
很快,连串的脚步声来到近处,外面的家人给后深草法皇一家行礼后,法皇一家三口便走了进来。
后深草法皇和熙仁皇太子程越常见,愔子则是第一次见到。
愔子来得匆忙,路上赶得也急,头发略有些散乱,但并不狼狈。愔子姿容端丽,神态温柔,想来只有这样的母亲才教得出熙仁一手漂亮的书法。
三人向程越施礼,程越仅点头致意。
愔子一见到洞院实雄苍白的脸,立时便泪如雨下,握住洞院实雄的手,与季子一样哭诉着什么。
洞院实雄面带微笑与他们说话,程越虽然听不懂,心头也十分悲伤。
洞院实雄是他非常欣赏的大臣,年纪也不算老。从他到京都以来,洞院实雄为他做了很多事情,功劳可与他麾下的文臣武将等量齐观。如果他不死,程越确有重用他的打算。
熙仁皇太子也红了眼眶,后深草法皇在旁双手合什,口诵佛经。
没过多久,外面再次骚动起来。无疑,龟山上皇一家也到了。
洞院实雄弥留之际,全日本最显赫的人物尽数到齐,可算是空前绝后的恩宠。
龟山上皇和后宇多天皇一前一后走进来,他们的身后,还跟着龟山上皇的皇后佶子——另一个程越未曾见过的准亲戚。
佶子乍看到程越,悲伤之余,也不禁感到害怕,怯生生地趋前给程越行了一礼,程越依然只有点头而已。
佶子的年龄比龟山上皇大几岁,但看起来却比龟山上皇还年轻,而且举止优雅,美丽非凡。
佶子、愔子、季子都不是一母同胞,所以长得既有相似之处,又绝不相同,程越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洞院实雄的身边人已经太多,程越便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移动到远一些的地方,静静地旁观。
洞院实雄想见的人已经全来到了身边,洞院实雄只觉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不知为何,洞院实雄的身体似乎在一瞬间大有好转,竟然还在乡子的搀扶下坐了起来。
洞院实雄心知是自己回光返照,有事要交待就要尽快。为了不冷遇外面的大臣,洞院实雄特地请鹰司兼平等人进来叙话,勉励他们继续为程越效命,完成对日本至关重要的变法。
此时已近中午,完泽如往常一样派人送来了今天的饭菜,不同的是,除了有洞院实雄的,连其他人也一起备齐,而且异常丰盛。
洞院实雄更加高兴,向程越再三谢恩,在亲人们的环绕下,这顿他一生中最后的午饭吃得津津有味,还喝了一壶他珍藏多年的清酒。
程越故意说了许多笑话,洞院实雄开怀大笑,连敬程越三杯。
用过午饭,洞院实雄恋恋不舍地拉着后宇多天皇和熙仁皇太子说话,嘱咐他们坚守正道,不可荒废学业,多向镇南王请教。
两个外孙听得哽咽不止,连连点头,家人也陪着落泪。
洞院实雄说着说着,眼中的神采忽然一点一点地消失,面前的人影逐渐模糊,头重脚轻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洞院实雄情知自己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急忙高呼道:“请镇南王殿下再与臣说几句话。”
程越早已留意到洞院实雄的神态,闻言一个箭步上前,握住洞院实雄的手,扶住他的肩头,温言道:“我在这里,洞院大人有话请讲。”
洞院实雄紧紧攥住程越的手,半闭着眼睛,一字一顿地道:“王爷,臣要走了,请王爷务必让日本富强起来,如大宋一样!臣在黄泉之下,为殿下祈祷冥福。”
程越用力回握他的手,微笑道:“我答应你,我说的话,从来算数。公雄、季子,都可以做见证。”
洞院实雄呵呵一笑,头往左边一歪,缓缓躺倒。
程越连忙扶他躺下,洞院公雄、佶子、愔子、季子等全都哭着扑了上去。
洞院实雄在子女们的陪伴下,面带笑容,嘴里念念有词,但谁也看不出他在讲什么。
只片刻工夫,洞院实雄喉咙格格作响,全身剧烈地抖动了几下,长出一口气,溘然长逝。
堂中哭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