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多少岁了?”徐克问。
“不知道。”小豆子说。
“你爸爸没有告诉过你吗?”徐克又问。
“爸爸不会说话。”
“或许是个哑巴?”听了小豆子的话,我又纳闷了,那又是谁在陪她说话呢,否则一个小孩几年没有人说话,应该失语了吧。
“那么你以前念几年级?”徐克问。
“我从来没有念过书。”小豆子说,“只上过幼儿园。”
潭水面积不小,走了二十几分钟才绕了过去,小豆子挣脱徐克的手,蹦蹦跳跳跑进林中,站在一株很大的芒果树下,指着树后,笑嘻嘻地说:“爸爸在这里,爸爸,来了两个叔叔……”
我正疑惑怎么没人出来时,猛然一声尸嚎,惊得我一个箭步窜到女孩身边,将她护在身后。扭头一看,一头暴尸戴着钢丝面罩,瞪着血红的双眼,正拼命的要挣脱身上的铁链。只是那铁链拇指粗细,将“人”带树缠了十几圈,用大铁锁锁死,连它双手也少有活动的余地。
“小豆子,这,这就是你……你父亲?”我震惊之下,说话变得结结巴巴,徐克瞠目结舌,同样是满脸惊诧。
“怎么了?是爸爸啊。”小豆子天真的仰起头:“爸爸说了,他生了病,要我别缠着他,连他的衣角也不准碰一下,如果我听话,再过几年,他就送我去外婆那里上学。外婆家有好多,好多好吃的。爸爸还说,如果我不乖乖的听他的话,爸爸就永远,永远不理我。”
小豆子继续说:“我每天晚上还要唱歌儿给爸爸听呢。”
我惊骇之下明白了过来,小豆子是每天唱歌,才保留了语言的能力,而大灾难发生的时候她实在太小,岛上又没有外人教导,以至于她认知不如十来岁的儿童,到现在还只是以为,自己的爸爸是生病了。比起小豆子,小致又算幸运了,最少他有父亲陪着,教他怎样在末世中求生。
可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尸变时她恐怕只有六七岁,又是怎么活下来呢?
“小豆子爸爸说得对,你要乖乖地听爸爸的话。哦,对了,小豆子,你住哪里?可以带我去看看吗?”
我尽量保持着平静的语气,想不露声色的将小豆子引开,但其实内心的震撼却是无与复加,很明显,女孩父亲的知道自己即将尸变,无可奈何才会用铁链把自己锁在树下,为防止女儿靠近,他又编了个善意的谎言。我几乎能感受到:在即将失去人性的那短暂片刻,想着女儿从此后,将一个人孤零零生活在这无人的岛屿之上,没人疼爱、没人保护,一个父亲深深地痛苦和绝望是何等的无奈。
“嗯啊,我住在那边,挺远的,我要爸爸近一些,可他不答应……”小豆子扯着我的衣角朝密林深处走去,小嘴咕嘟着:“爸爸说那里好,有小鸟给我作伴……”
“爸爸还说了别的吗?”我弯腰抱起小豆子,趁机给徐克使了个眼色,大声道:“我看看就来,你和小豆子的爸爸好好聊聊。”
小豆子浑然不觉,指点着路径,继续道:“爸爸还说,小峰哥哥变成了坏人,让我一看见他就要跑得远远的……”
“小峰哥哥是谁?”
“小峰哥哥就是小峰哥哥了,他和我们住一起,帮爸爸种树哩……”
“那怎么还说人家是坏人呢?”
“爸爸说,小峰哥哥本来不坏,只是被妈妈咬了才变坏的,可爸爸也被妈妈咬了,怎么就没变坏呢?”
一问一答间,我终于设法弄清楚了,这名为仙霞的岛屿上曾经发生过的那些可怕往事:大灾难发生时,这岛上共有四人,女孩、女孩父母、帮工小峰。女孩母亲最先变异,她咬断小峰的喉管后又攻击女孩,父亲为救女孩砸“死”了妻子,惊魂未定,又目睹了小峰死而复生,仓惶间带着女孩逃进了果林,不料没过几日,又和“死去”的小峰狭路相逢,虽然最终把小峰推下了山沟,但自己也被抓伤,尸变之前对女儿一番叮嘱后锁上了自己。而这一切发生时,女孩还差两月才满七岁。
这以后,年幼的小豆子渴了掬一捧潭水,饿了吃几个水果,偶尔捡到几个鸡蛋还只能生吃,她少不更事,又没成人的指导,只是牢牢遵循父亲的遗言才活到了现在。
我心里百感交集,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又怕她从小这样生活惯了,并不认为这是苦难,反产生了自怜的心理;但要夸她自立勇敢,可这份勇敢对于一个小小女孩来说,又是多么的残忍无奈!一时间,我竟然说不出话来。
“大哥哥,快看!”小豆子突然欢叫起来,忙又捂住嘴巴,用另一只手举过头顶,附在我耳边轻声道:“小声些,别让小峰哥哥听见,瞧,这就是我爸爸给我做的小房子,漂不漂亮?”
我抬头一看,一株石榴树的枝丫间,用几块木板搭了个简易的树屋,屋顶蒙的油布也破了几个大洞,在这遮阳不挡雨的树屋里,真不知道小小的女孩,是怎样熬过了那无数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漂亮,真的好漂亮。”我两眼不知怎么地湿润起来,忙把小豆子放在地上,朦胧间见她攀着钉在树上的几排木棍,像只敏捷的小猴子爬上了树屋。
“大哥哥,你不想上来看看吗?”小豆子炫耀着脸上的灿烂,频频招手。
“这么漂亮的树屋,大哥哥还是第一次见到,当然要上来参观参观了!”我故作夸张的表情引得小豆子“咯咯”直笑,她伸出小手要来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