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生玉坐在那个角落,如坐在针尖上。
在知觉感官中,正前方高台上,新铸的冥河道祖像宛若活人,用一种类似嘲讽的目光,死盯着他,目如钉芒。
石生玉知道那是错觉,但他左右看,发现郭氏兄弟都低头不语,连鬼丹子阴晦的脸也变得凝重,气氛沉寂的可怕。
他忙收凝了心神,不敢再四处窥探。
"这件事已经耽搁很久了,其实上次会议我们就应该讨论了。"杜文轩站了起来,面色红润,手指并拢放在桌前,目光平视,和冥河道主的目光交驳。
他接着说道:"自在,本我这四个字,我们喊了有几万年,但近几千年来,罕见有自在本我师的回应,我不禁在想,我们的信仰,我们的自在本我论在今天的九州,在如今正道盟咄咄逼人的情况下,是不是过时了,是不是还走得通?"
杜真人第一个发言,本是题中应有之义,但出人意料的是,圆桌周围一边沉默,无人回应。
半响,见无人开口,扈道人便缓缓言道:"我们修自在,修本我,本来就是求人不如求已的修法,本就不奢望自在本我师的回应,信仰了几万年的理念,就因为一场梦就改变,是不是太轻率了?"
伍旨真人背靠着冥河教主像,想要说话,开了开嘴唇,又闭上了,终无一言。
鬼婴长老也不说话。
杜文轩见气氛有些尴尬,便笑了,笑纹堆在瘦骨嶙峋的脸上,有些不协调,他说:"今天的讨论,关系到我们大家日后的修行,身切相关,不限真人,都可以随意发言,掌门师兄说了,不会秋后算帐,大家可以畅所欲言。"
伍旨真人没有接话,还是无人响应。
“何无意,你是客卿,你说说。"杜真人点名了。
何无意本无意发言,只想敷衍了事,没想到杜文轩点到他头上,逃不掉了。
他想了想,顿了顿,说:"信本我,惟本我尊,这自然是绝顶的道心,但是普天之下,能坚定此等本心的有几人,这就像是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的区别,阳春白雪不是不好,是太曲高和寡了,在现今情况下,典高和寡是一条死路。"
何无意这番话说得倒是极有道理,在郁州上下,自在本我师喊了不知道多少万年了,然而应者寥寥,冥河道祖一场梦,则上上下下,冥河老祖神像如同雨后春笋般长起来,这正好说明了问题。
杜文轩笑了,笑得有些肆无忌惮,转头问了问旁边的伍旨真人道:“师兄,不说说么?”
伍旨真人看了看前方金龙子的空位,没有了发言的yù_wàng,摇摇头。
“那大家举手表决吧,同意改变信仰,改信冥河教主的举手。”杜文轩说。
他看了看身旁的鬼婴长老,宽阔的圆桌上,就一共坐了五个人,显得很是空旷。
杜文轩举起了手,高高的手肘上扬,没有落在桌面上,表情严肃。
鬼婴长老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这时候却缓缓将手举了起来,他的身材不高,手掌也很小巧。
何无意想了想,跟在鬼婴长老后面,亦举起了胖胖的手掌。
在大厅的角落,鬼丹子身靠着狰狞的壁画,举起了手。
半响,时间凝滞在这一刻,再无人挪动掌肘,四人同意,其他人默无声息。
大家将目光都聚集在了石生玉的脸上。
特别是杜文轩,他的目光灼热,石生玉是杜真人的记名弟子,大家都不相信石生玉会不举手。
可是实际上,石生玉是认同扈真人的唯我本尊的理念的,他修的慧眼观自在经本来就是大自在本我师的一体两面。
但是现在的形势,迫使他不得不举手,虽然他不想举手。
就在石生玉将要把手举起来,将举非举的时候,没想到,这一刻,伍旨真人,面对着杜文轩的伍旨真人,将自己的手举了起来。
伍旨真人举手了,石生玉举不举手,已经无关大局了。
所以,随伍旨真人之后,石生玉将手举了起来。
没有人会想到伍旨真人会举手,包括扈真人,大家都是一脸惊愕之色。
伍旨真人将手肘向上再伸了伸,举了更高了些,仿佛坚定了自己此刻的决定。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杜文轩,缓缓地说:“杜师弟,前些日子你从樱园而来,回归本门的时候,我就说过,你要什么,直接向我要,我都会给你,我知道这些年我的确是太保守了一点,原则上我同意改信冥河道祖的道统,不过我的道心不会改,我不会修你们的那个什么《血胎大法》,我自有我的《大自在魔功》。”
原来伍旨道人也知道血胎大法,原来原始魔宗的镇派功典是叫《大自在魔功》,也有大自在三个字,想来和自己的《化凡自觉经》应该是同源,石生玉默默心想。
他举着手,有些魂不守舍。
“我也不会修什么《血胎大法》。”扈真人言道,语气有些愤慨。
杜文轩利用石生玉,用计策让鬼婴长老学了《血胎大法》,故鬼婴长老也算计杜文轩,让杜文轩亦修了血胎大法。
但扈真人和伍旨真人都没有算计鬼婴长老,鬼婴长老想了想,点头开口道:“《血胎大法》你们两人可以不学。”
鬼婴长老开口了,杜文轩自然不再反对,再说了他们两人也没有把握能够强迫伍旨真人和扈真人二人。
伍旨真人又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宣布我将辞去原始圣宗掌门人一职,我推荐由杜文轩杜师弟,继承这一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