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皎月夜下,鸽血红宝石透出盈盈色泽,华丽不可方物。便是陶灼华前世里见惯了奇珍异宝,依然能觉出它的矜贵。
“这是你舅舅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拿给你们两个小丫头压箱底的东西,差点便被我据为己有”,黄氏掩唇轻笑,指着两块鸽血红道:“你舅舅特意寻了能工巧匠,在上头刻了完整的心经,给你们姐妹两个添些福寿。”
十二年的记忆里,陶超然夫妇倾心拿自己当亲生女儿看待,与陶春晚没有任何不同。陶灼华强忍着心底的酸涩,将那块鸽血红紧紧握在手中展颜笑道:“灼华一定小心收好,不辜负舅舅与舅母这般情谊。”
陶雨浓坦坦荡荡立在一旁,并不因为这珍贵的宝石没有自己的份额便心生诽谤。星光洒满他皎皎如月的黑眸,少年郎铺满月华的长衫迎风飞舞,望向陶灼华的目光便含了丝他自己也无法领会的深情。
借故回了一趟自己房中,陶雨浓再归来时手上捧了只清漆花梨木的盒子,上头还牢牢锁着把鎏金的古铜锁,显得神神秘秘的样子。
黄氏瞧他这份郑重的样子,便故意拿他取笑,指着盒子道:“一路上都说有东西要送给灼华和春晚,却不叫人知晓。还不快打开瞧一瞧,你这东西能不能拿上台面。”
陶雨浓嘿嘿一笑,冲黄氏得意地说道:“雨浓这礼物虽比不得您的鸽血红值钱,却强如它中看不中用,表姐和姐姐一定喜欢。”
他从袖间取出黄铜钥匙,吧嗒一声开了锁,慎重地将盒子打开,又捧出一对摆在大红漳绒上的短小火铳,呈到众人面前。
火铳小巧玲珑,做工极为精巧,铳身上还镶了几枚蓝宝石,亦发璀璨生辉,在夜色下散发着幽蓝的光芒。那铳口长不过两三寸,却显得乌气沉沉,一片阴森。
陶春晚惊呼了一声,想要伸手去摸一摸,临到半路却又收回,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个,莫非是…火铳?瞧起来有些吓人。”
前世里陶灼华曾见过此物,却远不如陶雨浓带回的精致。她晓得这必是陶雨浓为了送给自己姐妹二人而重金打就,到有些爱不释手,轻轻抚上赤黑的枪膛。
黄氏手上揪着帕子,弯下腰去一看,便指着那火铳惊道:“怪道你神神秘秘,只是不肯说与我知晓。你父亲素日不让你碰这些东西,只怕误伤了你,如今你竟敢偷偷带了回来,还拿出来吓人,还不赶紧扔进湖里,若走了火可怎么得了。”
“母亲”,陶雨浓不满地唤了一声,紧紧护着那两把短火铳,认真对黄氏说道:“前次两国交战,大裕皇朝为何兵败?并不是因为咱们国无良将勇兵,而是因为到了最后,大阮不得已动用了红衣大炮。”
炮声轰隆隆一响,坚固的城墙霎时全被撕开大大的缺口,血肉之躯又如何能抵挡得住。陶雨浓浓每每听着陶超然与阿里木论起天下形势,谈及那一战里红衣大炮的威力,想要弄两把火铳给两位姐姐的想法早已深植。
陶雨浓拿着两把火铳,一把送与陶灼华,另一把递与陶春晚:“防人之心不可无,如今父亲与阿里木图谋着大事,咱们府中也不敢说是风平浪静。便是表姐在宫中也须时时防着小人,这东西又不拿出害人,如何不能用?我特意寻这种短小精致的东西,为的便是给两位姐姐防身。”
前世里瑞安撕毁协议,两国重新开火,也是瑞安长公主学了乖。
她晓得前次一败涂地是因为大阮使用了红衣大袍,这次到先发制人,不声不响拿胡里亥提供的资助购置了十门红衣大炮,依着详细的布防图一道一道摧毁了大阮的防线,导致何子岑兵败殉国。
两次战争,局面天翻地覆。陶雨浓的话千真万确,并非将不良兵不精,而是面对势如破竹的炮火,人力根本无法扭转。
陶灼华将火铳拿在手中,满眼稀罕地端详着,对黄氏说道:“舅母,人心叵测,防人之心的确不可无。依灼华来说,雨浓这份礼物才好。”
陶雨浓得了陶灼华的夸赞,星眸中点点滴滴的笑意越发璀璨,脸上露出几分睥睨的神情。他命奴仆们都退到两旁,再拉了陶灼华与陶春晚两个来到院中。
干脆利索地将火药推上镗,陶雨浓自己亲手示范,描准了院子里一盏六棱走马灯,只听得一声响,枪膛口一点腥红如火,倏忽间又消失无踪。
黄氏吓得捂住了耳朵,眼睁睁瞅着那盏灯应声而碎,玻璃茬子洒落满地。
陶灼华却是击掌而笑,向陶雨浓轻轻挑起大拇指,赞了个好字。陶春晚半掩着耳朵,却又忍不住探身去瞧,一双雾蒙蒙的眼睛里满是艳慕。唯有黄氏捂着胸口惊魂普定,好半天缓不过神来。
硝烟散去,陶春晚睫毛忽闪了两下,她有些胆怯,却鼓足勇气小心翼翼摸了摸陶雨浓送给自己的火铳,笑道:“这个东西好,若拿它防身,便是一万个放心。”
陶雨浓目有得色,请两个姐姐走进前来,亲手示范如何去装火药,如何瞄准,再如何射击。两个人冰雪聪明,都是一学便会,不过没有陶雨浓那边的准头。
黄氏无可奈何瞧着几个孩子拿着火铳闹腾,待要斥责几句,却又隐隐觉得陶雨浓的话不无道理,只得半是担忧半是无奈地瞧着陶灼华与陶春晚都将火铳收起,却将小心火药的话题不厌其烦嘱咐了千百遍。
夜色渐深,秋千院落夜影沉沉,月移花影,汉白玉的阑干洒落一地斑驳,姐弟三人这才依依不舍向黄氏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