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窗日落渐黄昏。
薄秋耀目金灿的晚霞璀璨绚丽地铺沉下来,青碧森森的小院间如镀了层浅金,堆在花圃里的海棠残瓣愈加璀璨。
廊下朱红的灯笼燃起了两只,菖蒲又捧过一盏绘有芝兰花草的斗方玻璃灯搁上炕桌,暖阁里便亮堂了起来。
茯苓服侍着陶灼华重新换了身半旧的家常衣衫,两人刚刚进了暖阁,便有小厨房的人拎着食盒过来摆饭。菖蒲赶紧上前接了盒子,命她们下去候着,自己快手快脚地安了筹,再命小丫头打水替陶灼华净手。
陶灼华近前细瞧,想是长公主特意吩咐过,晓得如今她孝里不食荤腥,晚膳四凉六热全是素菜,除却青菜豆腐,还有鸡枞与猴头菇,到也十分精细。
主食是甜咸两色的芝麻碎薄饼,烤得金灿灿焦黄透明,另有半钵蒸得甜香的碧梗饭,颗粒十分饱满。还有一小盏银耳羹并一钵五仁莲子米的甜粥,上面洒了些糖渍的桂花酱,瞧着便十分有胃口。
长公主府上下以礼相待,娟娘更觉得对方不安好心。她借故打发了菖蒲,替陶灼华盛了一碗甜粥,瞅着房内无人,悄悄拔下发上银簪去试那些汤水。
陶灼华瞧得好笑,轻轻扯着娟娘的袖子道:“娟姨放心,她们若想要咱们的性命,在青州府便可动手,何须千里迢迢接咱们入京?”
娟娘听得这句话在理,自己也不由盈盈一笑,晓得如今疑心生暗鬼,颇有些草木皆兵的味道。
入了长公主府,四壁都是外人,自然不像在陶家那般无拘无束。娟娘与茯苓不方便再同桌而食,而是各自有着小厨房送来的定例。
陶灼华便命茯苓取了盘子,将自己的菜各样拨些,连同薄饼与米饭,凑了两大盘送与她和娟娘同食。
几个人简简单单用过晚膳,又是菖蒲领着人将残碟撤去,再重新斟上枫露茶来,才冲陶灼华行礼笑道:“秋夜天长,如今时候还早,大小姐喝碗茶消消食再去睡,免得夜里积食。”
陶灼华本就喜欢菖蒲的温厚,当下颔首微笑,由着娟娘与茯苓自去忙着收拾带来的行李,留晾锼祷啊
西洋自鸣钟当当敲了八下,时辰已然不早,茯苓放好了热水,又在大木桶里洒了些干花瓣,请陶灼华前去沐浴。
陶灼华洗去一路风尘,倦意不觉袭上心头,方由茯苓服侍了换了寝衣,想回房去安睡,却见菖蒲面露迟疑进来轻轻回禀:“梓琴郡主过来看大小姐,人已然进了院门口,这会儿正往正房来。”
更深露重,又不是真得什么姐妹情深,想起苏梓琴下午每每的欲言又止,陶灼华心间便极为不喜。只为初来乍到不好推辞,又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能耐着性子勉强一见。
因如今只着了中衣,陶灼华只好将长发重新梳起,又在外头披了件湖色绣粉白藤萝花的帔子,故意露着一截淡青色纱褶寝衣阔阔的宽边,命菖蒲将人请入。
苏梓琴晚妆未卸,依然打扮得袅袅婷婷。她步履翩然地走进来,带起一阵香风。身后紧随着琥珀,手里捧个紫檀木雕花的填漆盘子,上头盖着块浅紫的素绢。
见陶灼华明显是散了头发又重新梳起,还有帔子下头露出的中衣,苏梓琴晓得自己唐突,便有片刻的尴尬。
她将那块浅紫素绢一掀,露出上头一个老窑羊脂白饰了金边的盘子,指着那碟有红似白的点心说道:“扰了姐姐早眠,是梓琴的不是。只因担心姐姐初来乍到,生怕晚膳用不习惯,妹妹特意命厨子做了这碟子玫瑰月饼,很是清爽不油腻,姐姐趁热尝尝。”
竟能晓得自己爱吃玫瑰月饼,再忆及下午的秋千架,陶灼华很是觉得这位梓琴郡主有些匪夷所思。她欠身道了谢,命茯苓去斟茶,自己耐着性子坐在榻上,依旧忍不住以帕掩面打了个哈欠。
瞧着陶灼华一脸疲态,苏梓琴纵然有满腹话语也无法开口。
又见茯苓与菖蒲守在屋里,娟娘在里间收拾东西,一屋子闹哄哄没个说话的地方,便只好知趣地立起身子:“梓琴今日唐突了,便不打扰姐姐,姐姐早点安歇,有什么话咱们明日团圆宴上再好生叙叙。”
瞅着菖蒲一直在叠翠园忙前忙后,苏梓琴也不意外,抬头问道:“可是母亲指了你来侍候姐姐?往后必定要尽心心力,记得谁是你的主子。”
菖蒲垂眸屈膝,温顺地回道:“奴婢谨遵郡主吩咐。”给菖蒲天大的胆子,她也不敢公然守着苏梓琴唤一声二小姐,只好以郡主相称,以此与陶灼华区别。
苏梓琴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施施然往外走去。这般贴心又低调的样子到令陶灼华稀罕,她送至门口,腼腆地笑道:“不敢虚留郡主,连着几日车马劳顿,如今的确没有精神,改日一定前去陪罪。”
“姐姐”,苏梓琴娇嗔地一跺脚,撒娇地说道:“午间说过了,姐姐唤我梓琴便好。往后咱们是一家人,郡主长郡主短的有什么意思。”
见陶灼华一幅为难的样子,苏梓琴复又认真说道:“我说的咱们姐妹来日方长可不是一句客气话,往后必定会细水长流,姐姐心里有数便好。”
素面绢纱的灯笼朦朦胧胧,映上苏梓琴纤细苗条的背影,在长长的青砖甬道上拉得长老,再与一地花影重叠之后,便显得有些诡异。
陶灼华立在门口若有所思,回忆着今日苏梓琴的每一句言语、每一份神情,心间忽然漫过一种惶恐的猜测,却真心不愿这份猜测成真。
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