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目送仁寿皇帝的背影渐行渐远,又为自己方才脑中一闪而逝的东西喜忧参半,到认真坐下来寻思自己这些日子是否太急功近利,应该好生积淀积淀。
当务之急,的确不是追究这些鸡毛蒜皮的时候。如今仁寿皇帝一门心思顾及着与波斯的和谈,德妃虽不晓得他何以对那么个弹丸小国如此上心,却也明白帝王终归有帝王的道理,只得让自己沉住气,先将目光放在这件大事上头。
帝王不在这里留膳,早便炖上的鱼羊二鲜在砂锅里咕嘟咕嘟冒着香气,德妃娘娘却是提不起胃口,想着长平宫的晚膳简单,便命人给何子岚送了去。
她这里只拿着一道凉拌笋丝与柠香脆藕将就吃了半碗面,便就将筷子撂开,果真寻思起阿里木入京的事,传了内务府总管过来,将一应大小事宜吩咐下去。
阿里木一行其实早便到了大阮,只为行至京郊劈柴山附近时,阿西坚持在山脚下盘桓了几日,便就耽搁了些行程。
本待九月底前到来的一行人,直待十月初九方才姗姗来迟。
彼时大阮的雪花已然开始飘落,初时细屑纷飞如粒粒撒盐,渐渐就凝成飞絮落花一般。路旁早便掉落叶子的虬树枯枝上染了银霜,便显得格外苍劲。
阿西多与父亲漂泊海上,又在气候相对温暖的大裕住了几年,极少见得北国千里冰封的盛景,不觉有些稀罕。
他不愿随着父亲坐在马车里,而是一跃骑上一匹枣红马的马背,打马飞奔起来,感受那玉屑纷飞的凉意扑面而来。
虽然少年时经历过家仇国恨,又痛失了自己的母亲,阿西却一直被阿里木保护得极好,依旧是位单纯而又快乐的少年。
何子岑策马直追,与阿西并驾齐驱。侧目望着阿西湛蓝的眼睛深邃而又宁静,到似是一方未被雕琢的璞玉。偶然有雪花落上阿西纤长的睫毛,他便发出孩子气的欢笑,墨黑的大氅配着他一头卷曲的波浪纹长发,那样不羁而又洒脱。
若不是曾听陶灼华亲口说起,自己也曾见识过他设计出的弓弩的威力,何子岑几乎要以为面前这个漂亮优雅的男孩子几近人畜无害。
攻破胡里亥宫墙的是阿西设计的强弩、经由陶雨浓之手送与陶灼华的是他亲手改制的火铳,送给陶春晚的袖箭保全了何子岑的生命,这个少年似乎在武器方面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令其他人望尘莫及。
阿西回望了一下风雪迷离中劈柴山的方向,似是对那处地方还有眷恋。何子岑深深晓得在阿西的眼中,万事万物皆是他的灵感,这一路行来,他几乎不将注意力放在无谓的地方。
因此,在劈柴山逗留的那几日,何子岑满心疑惑,只无法开口相问。
“阿西”,何子岑唤着对方的名字,温煦的目光里满含着真诚,他认真说道:“阿西,我前些日子辗转受了你一份恩情,一直满怀感激。今次有缘相聚,亦是真诚地希望能与你做成好兄弟。”
阿西轻眨着睫毛,漂亮的眼睛如湛蓝的宝石,他微微偏着头疑惑地问道:“赵王殿下,咱们素未谋面,您又如何受过阿西的恩情。”
何子岑勒住缰绳,与阿西并肩策马在雪中缓缓漫步。他微笑着说道:“前些日子一直没有机会与殿下单独相对,因此无缘与殿下细说一二。我与灼华郡主是好朋友,曾有幸得她所赐,用过您赠给她表姐的袖箭。”
几片雪花落上阿西精致的眉眼,少年人眸光中全是璨璨的笑意。
他并不为陶春晚将自己送出的东西私下里借给别人而觉得恼怒,反而真心欣慰能替旁人解了燃眉之急。
白雪飞扬间阿西俊美的五官那样剔透,一如他纯净而又美好的内心,言语亦如青山绿水般朗润舒缓:“如此说来,咱们早便有缘,怪不得一见面便如此亲近。”
何子岑点头微笑,略提了几句鹰嘴涧遇刺的往事,歉然道:“你的五枝袖箭,我一枝也未曾剩下,只能将空空的箭囊还给灼华郡主。打从那时起,我便一直对殿下充满了好奇,想要瞧一瞧能制出这些兵器来的人究竟有什么三头六臂。”
阿西常在中原行走,听得懂何子岑话中的钦佩之意。他并不故做谦逊,而是自豪满满地笑道:“赵王殿下,您有没有喜欢一样东西几乎到了痴狂的地步?我只要一瞧见刀剑枪棍这些东西,便觉得心痒难耐,有时连脚步也迈不动。”
何子岑并非有意套话,却敏感地想起来时阿西一定要在劈柴山驻足,及至人已然离开,又总是悄悄回眸。他不晓得这中间有没有什么联系,只碍着与阿西不过初初见面,还没有继续往下追问的理由,只能就此打住。
掬一片洁白的雪花,何子岑将它托在掌心,悠悠远远的目光投向远处,在心底默默唤了一声灼华,清晰地记得已然与她分开了二十一日。此时马蹄得得,何子岑颇有些归心似箭的意味,总感觉自己与她的距离更近了一步。
飞雪迷离之中,阿西并未注意到何子岑目光中满满的思念。他回思着何子岑方才的话,有些迫切地问道:“殿下,您是只与灼华郡主相熟,还是与整个陶家都十分亲厚?”
何子岑何曾晓得阿西一颗心全系在陶春晚身上,只认做他是在询问自己与陶超然的关系,便坦然答道:“子岑与陶公也有几面之缘,彼此相交十分莫逆。”
阿西从何子岑口中听不到心上人的名字,又素来晓得中原人含蓄,生怕惹了陶春晚生气,不敢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