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依旧是陈辞滥调,除却诸人满口天佑大阮、社稷安康之类的冠冕堂皇话,便是阖宫嫔妃围着仁寿皇帝争妍斗奇,何子岑他们这些晚辈们都是个点缀。
眼见阿西与何子岑谁都不肯先开那个口,何子岱眼睛滴溜溜一转,一手一个将两人拉在身畔,低低问道:“阿西方才也说了,要去看他未来的新娘子。咱们趁着无人注意,去陶家讨杯酒喝,误不了子夜回宫即可,你们说好不好?”
两人打了半天的嘴官司,为的就是这个算计。如今被何子岱一口中叫破,自然都表示同意,何子岑难得任性一回,撺掇着诸人快些离席而去。
何子岱往席间一描,见何子不知何时已然离去,唯有何子岚无情无趣坐在最末的位子上,宛若泥塑木雕,到带着几分楚楚可怜。
他心下一软,便冲何子岑道:“今日连叶蓁秦也不在,六妹妹已经发了一晚上的呆。咱们一起走了显得不仗义,便把她也捎着,咱们这一趟快去快回。”
何子岑自忖有他们兄弟几个相陪,再领一小军侍卫,带着何子岚一同走走到也无妨。便招手唤了赵五儿来,叫他去问问何子岚可愿同行。
何子岚本是昏昏欲睡,碍着对仁寿皇帝一片仰慕,不愿中途早退。如今听得赵五儿悄悄传过来的话,眼前倏地一亮,光芒竟盖过了殿外火树银花。
说不出什么缘故,陶府已然如同块磁石,深深吸引着一颗少女的芳心。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璀璨的双眸,透过轻歌曼舞的伶人望向何子岑,充满了期待与迟疑,见对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霎时便笑靥如花。
何子岑只命人悄悄给德妃娘娘传了个信儿,便与何子岱、阿西几个前前后后从宴席上开溜。他对何子岚颇为体贴,见她只披了件哆罗呢的披风,还特意叫小环回去取大毛的衣裳,又命人在马车上替她端下盆炭火。
不常干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众人心里都有几分雀跃。他们悄悄从西华门溜出宫去,一队人直奔位于槐阴胡同的陶府。
只为轻车简丛,何子岱派出护卫不过二三十人,都是身着便装,多半围在何子岚的马车四周。小年夜里路上寥寥无人,唯有家家户户门口都挂着大红的灯笼,被风扬起些鞭炮的碎屑,隐隐传来几声孩子的欢笑,显得极是喜庆。
几个年轻人轻裘宝马,听着马蹄得得,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小欣喜在心头作祟。
道路两侧的桐叶早便落尽,光秃秃的枝叶高大挺拔,何子岑不觉忆起夏日满目苍翠的模样,正与阿西谈天说地,不妨前头两声清越的鸟啼,两只大鸟展开羽翼腾空而起,往着西南方迅捷地飞过。
阿西目力极尖,兴奋地喊了一声:“大雁,居然是大雁。”
大阮地处苦寒,此刻天寒地冻,大雁早该南飞,不晓得这对雁儿却因何滞留在此。何子岱因见那对大雁羽翼遮天,好似比平常的鸟雀更加斑斓,一时好奇心起,手腕一翻便取出了阿西给他制做的弹弓。
他扣了一粒铅丸,拉开弹弓上的牛筋,便对准一只正从头顶盘旋而过的大雁。
“什么人,敢碰我的雁?”对面不远处,一骑红衣女子骑在马背上黑发飞扬,她连接冲破了几名护卫的包围,手上弯弓搭箭直指何子岱,怒气冲冲地喝道。
何子岱本来尚在犹豫要不要出手,被这女孩儿话语一激,拉着牛筋的手微微一松,手腕一翻间那铅丸便挟着千钧力道射出,直奔呼啸而过的大雁。
女孩子见状一声大喝,手上弯弓同时松开,带着红绫的羽箭跟何子岱射出的铅丸在空中碰撞,两下力道之大,竟发出呲呲的火花,同时掉在地上。
那雁儿受惊,立时便振翅腾空,口中还发出嘎嘎的叫声,显得极为惶急。
女孩子哨呼连声,绵长而又轻柔,似是与它相应,又似是抚慰和命令,两只大雁盘旋片刻,便长啸一声,便直奔西南方飞去,转瞬间便消逝在夜色里。
瞧着大雁安然无虞,女孩子这才拨转了马头,手上弓箭并未收起,而是直指何子岑怒喝道:“天子脚下、朗朗乾坤,你仗着手上有几分功夫,便敢当街射杀旁人之物么?”
就着远远近近的灯火,何子岱瞧见红衣女孩儿瞪着一双杏仁美目傲然骑在马上,露出丝睥睨的神情。她身披火狐貂裘,并未扣上兜帽,一头如瀑的黑只以丝带松松挽系,宛若流水一般飘扬在脑后。
火红的骏马、飘逸的红衣,被夜风漫卷的火狐斗篷,女孩子整个人宛若一团风中的烈火,又似是盛绽的玫瑰,在夜色中格外夺目。
举目四望,女孩子只是孤身一人,并未有其他随从,马上也未悬挂有关府邸、身世的徽记,何子岑兄弟一时到想不起这是京中哪号人物。单看她方才矫健的身手,便该是将门之后。
女孩子有些轻蔑地瞥了一眼便装侍卫们围成的包围圈,扬起红色的马鞭指着何子岱骂道:“这是想要以多胜少的节奏么,难道本姑娘便怕了你?我好端端地驭雁行驶,碍着你哪根筋,你凭什么想要射我的大雁?”
这一番闹腾,再瞧着红衣女孩儿方才出声驱策大雁,何子岱早瞧明白原来这本是旁人饲养之物,他贸然出手的确有些唐突。
他本想好声好气陪几句不是,大年节下各自一拍两散便是。不承想红衣女孩儿不依不饶,拿马鞭指着何子岱道:“果然京城多纨绔,我刚一入京便碰上个不知好好歹的泼皮户,今日本姑娘便要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