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牛棚里点起了油灯,一团团的蚊子,在灯光中盘旋飞旋,嗡嗡嗡的声音,吵得人心烦意乱。
舒安歌拿清水将蔡老伯的伤口清理了下,又用干净布条帮他简单包扎了一下。
“小同志,老蔡这腿需要抹点儿草木灰么?”
在乡下,没药的时候,村民经常拿草木灰来消毒。
这几个从城里来的知识分子,一开始觉得乡下很多土法子不科学,待的日子久了,他们也习惯这些不科学的土方法了。
说起来,他们幼年时,又有几个是城里人呢?
舒安歌摇摇头,将垂在脸颊上的头往旁边拨了拨:“不用草木灰,伤口不算深,自己能愈合,就是最近不能下水了。”
稻田水脏的要命,里面还有很多微生物,蔡老伯继续下水,伤口感染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唉。”
跟舒安歌说话的人,长长叹了口气,神情感伤道:“明天我们好好求求大队长,让老蔡歇上两天,劳动改造也不能要人命啊。”
石水村儿的队长,人还算忠厚老实,不是那种完全不讲情面的人。
“嗯,明天下工后,我弄点儿草药拿过来。”
舒安歌的话,赢得了三位老人家的一致感激。他们用沧桑浑浊的眼睛望着她,嗫嚅着嘴唇,半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年纪最大的章立海开口了:“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儿的人?我叫章立海,这位是朱振华,生病的老蔡叫蔡国庆。”
章立海没介绍他们的来处,像他们这样的人,提过去只是徒增伤感而已,而且过去再辉煌,也只能是过去了。
“我叫柳美珍,上海过来插队的知青。”
“海市,我也是海市人,我们还是老乡呢。”
朱振华有些惊喜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又收住了音儿。
小柳是个好姑娘,他不能胡乱攀亲。万一被人现了,严重的话可是会影响到小柳前途的。
舒安歌没多说话,将蔡国庆的伤口处理好后就要走人。
蔡国庆歇了一天,朱振华端着一碗野菜糊糊粥,不太好意思的劝道:“小同志,忙活这么久,喝碗热汤吧。”
石水村穷的叮当响,一年忙到头的粮食还不够糊口。
农民还能凭着自己的狡黠,悄悄在山上弄点儿自留地,或者偷偷弄些野味打牙祭。
这些住在牛棚中,饱经岁月沧桑的老人们就没其他出路了。
村里分给他们的粮食少之又少,要不是偶尔会有好心的村民给他们分拨点儿粮食,他们未必能熬到现在。
知青们刚来时,规规矩矩的,人前总摆着文化人做派。到后来饿的眼睛绿,也开始在村里偷鸡摸狗的弄吃的,很遭人嫌弃。
“谢谢朱伯伯,我家里留的有饭,天不早了该回去了。”
舒安歌推辞了这一碗朴素的邀请,她知道她要是吃了这碗饭,三位老人家就要饿肚子了。
“柳知青,路上慢些走。”
章立海站在破落简陋的木门前,目送着舒安歌离去。
茫茫夜色中,她挺拔的身影就像一株小白杨。
无论在任何时候,善良的人总是占多数的。大晚上的,他们三个老头子,不好多挽留小姑娘。
碍于成分问题,为了不给小姑娘招惹麻烦,他们也不敢护送她回去。
柳美珍,这个名字好啊,充满了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美丽。
第二日,蔡国庆没上工,舒安歌没撒谎,忙完了地里的活后,偷着空将治疗伤寒的草药送了过来。
蔡国庆跟她的病症差不多,舒安歌来送草药时,现他多了拉肚子的症状,隔天又送来了一些新草药。
几个来回后,舒安歌跟牛棚里三个老伯伯都熟悉了。
从他们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中,舒安歌大致理清了三人之前的身份。
章立海以前是海市有名的外科医生,朱振华是建筑材料研究设计院的高级工程师。
至于蔡国庆,舒安歌听着他像京市那边的清大教授,但观他言行举止,又不太像只是个教授。
舒安歌是一个感知非常敏锐的人,她觉得蔡国庆像当过官的。
不过她没追问三人的来历,对方愿意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已经是非常信任舒安歌的表现了。
舒安歌对知识分子是非常尊重的,她自己平时弄点儿吃的补身体,也不忘悄悄给蔡老伯他们仨送点儿,让他们补补身体。
最近这两年,割资本主义尾巴的风潮稍微弱了些,私下倒卖东西的人也多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原主在江西插队时,柳爸爸和柳妈妈从牙缝里挤出粮票和钱给她,就为了让她日子能过得稍微松快些。
柳美珍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以前收到爸妈送过来的东西后,她总是小心翼翼的藏着,等回家探亲时,再悄悄留给父母。
舒安歌知道形势马上就要变好了,于是结束了这场你推我让,充满爱心的小循环。
她拿着粮票和钱,在黑市上换了些吃的用的,不到一个月就将自己养的白白壮壮的。
在这个年代,粮食还好说,肉是最难买的,真是拿着钱和粮票都难买到。
买不到,舒安歌就自力更生,夜深人静时,独自下水捕鱼,或者上山打猎。
石水村大多数地方还没通电,黑漆漆的夜里,愿意出门的人很少。
山上虽然没有老虎和熊这种大型食肉动物,但深山里还是有狼和野猪的。
所以舒安歌一直等到身手练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