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遭受瘦猴李的挤兑气,不再没白没黑地泡在田野里熬时光,阿伊感到如释重负,痛痛快快地在家里游手好闲了几日,似乎相亲时的烦恼也随风飘散。倪虹算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等着成了正式职工,挑样找媳妇还愁吗。不过,表姨事先把倪虹说得天花乱坠地好,初次接触,她的表现的确不错,虽说人长得一般,但为人处事挺通情达理的,且是正式职工。一丝丝遗憾,又在他心里蠢蠢欲动,难以释怀。
天泉河逆流而上连着山丘,顺流而下直通入海口。月儿弯弯的夜晚,山色朦胧,炊烟沉寂,河水声汨汨,海浪潮汐声隐隐约约,掩映着农家小院的睡梦。
阿伊碾转反侧睡不着,眼珠子滚动得炯炯有神,借着窗玻璃透析进来的束束月光,注视壁墙上贴糊的泛黄的报纸,醒目的标题——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版面里的字则密压压的,挤眉前倾看,弄仰头瞅,半晌看不出个子鼠寅卯。他头一仰扑通在稻糠充的枕头上,闭上了疲乏的双眼,猜测文字内容,十有*跟知识青年上三下乡有关。惺惺惜惺惺,高中生回乡知青,只不过是生在夼子村,长在夼子村,不需要上三下乡,根子原本深扎在农村的土壤里。一方山水养一方人,故土难离,他有点恋恋不舍。农村娃,说个才貌双全的媳妇难。父母和亲属们大海里捞针一般,好不容易相中一个倪虹,虽说相亲时弄得不欢而散,但如今有了转机。表姨报来喜讯,“倪虹回心转意,愿意嫁给阿伊。相亲时的不愉快,纯是一场误会。”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不言而喻的话中话傻子也明白,源自穿越将由庄稼汉的“泥饭碗”变成“金饭碗”,身份地位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换句话说,阿伊能相中她,算她祖坟上冒烟修来的福气。两家人都很清楚,泥腿子和国家正式职工之间横隔着一条深壑,难以逾越。打着时代的烙印,人为的力量无法扭转。不过,拒如此,阿伊仍很喜悦,能有倪虹这样的媳妇,感到很光面。
东方欲晓,不知谁家的公鸡率先鸣叫,阿伊则迷迷糊糊,刚刚进入了十八载春秋以来第一个夜眠不觉晓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