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流英的声音曾在许多人的脑海中出现过,各有不同,或苍老,或威严,或神秘,总之很少有人将他的声音与容貌联系在一起,当他终于开口说话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禁大吃一惊,那是如春风般柔和的话语,正适合一名十七八岁的俊美青年。
可对一名几百岁的注神道士来说,那样的声音就显得突兀而诡异了。
申继先比左流英年长一二百岁,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所以最为惊愕,“你不是天生的哑巴?”
“不是。”左流英的声音如此轻柔,说“不”的时候似乎也没有否认与拒绝的意思,“我在母亲腹中的时候发过誓言,除非修行达到终点,我才会开口说话。”
左流英是胎生道根,在母亲肚子里就已凝气成丹,甚至达到了一般道士苦修多年才能达到的餐霞境界,因此,当父母念诵道书的时候,尚是胎儿的他就能听懂了。
他的父母一致认为,耳目鼻口身五官当中,舌头最是多余之物:品尝味道,对修行没有帮助,反而容易被口腹之欲所俘虏;言语沟通,如果道士们都能以法力直接交流,说话实在没有必要,有时还会惹出是非。
可他们两个已经习惯了讲话,很难忍住开口的冲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希望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能够免除舌头的影响。”
左流英听到这些讨论,深以为然,于是从降生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曾开口说话,也不曾对任何人解释这件事,连他的父母也以为儿子是个天生的哑巴,为此非常高兴,终于确认儿子果真是位与众不同的天才。
“你遇到叹息劫了?”申继先问。
道劫多种多样,有几样是所有道士耳熟能详的,情劫、欢喜劫、崩劫、逍遥劫等等,叹息劫也在其中。修行之路永无止境,即使到了服日芒境界也可以继续提升实力,但是能一直走下去的人却没有,道士早晚有一天会感到疲惫,发现无论怎样存想,无论服食多少丹药,都留不住灵力,法力再也没办法增强,这时候唯一的选择就是叹息一声,承认自己的修行已到了尽头,从此止步不前。
申继先心情矛盾,作为庞山道士,他希望本山能出现一位服月芒道士,作为修行止步于星落七重的五行科首座,他希望左流英的天赋终有耗尽的一天。
“没有,可我决定放弃修行,暂时放弃。”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用口舌说过话,左流英的语调有些怪异,缺少抑扬顿挫,每个字都是同样的清晰与标准,“庞山连番遭遇危机,都不是我造成的,所以我尽首座之责,但不能耽误修行。养神峰的丢失是我的错,因为我没有分心去关注峰内的事情,所以我要暂时停止修行,直到夺回养神峰为止。”
左流英终于用自己的嘴巴说话了,声音出人意料,方式却没有变化,还是直白得令人不舒服,几百名道士先后为庞山殉难,他却只是“尽首座之责”。
大家都已经习惯了他的风格,倒也没人特别在意。
“你确定申庚会逃往乱荆山?”申继先问,去乱荆山救人本是他的任务,可他不介意让给左流英,毕竟注神道士救人成功的可能性更高。
左流英将祖师塔递给申继先,失去分身,它的实力会减弱几分,但是仍足以击退一般的敌人,前提是申继先的伤势能尽快痊愈。
“申庚要去找杨宝贞。”左流英的回答很简单,不做多余解释。
庞山宗师宁七卫和大量五行科弟子困在乱荆山,其中就包括杨宝贞和杨清音的父母。
慕行秋走前两步,“我跟你一块去,申庚也是我要解决的问题。”
左流英看了他一眼,或许是因为他亲自开口说话的原因,这一瞥当中多了一些情绪在里面,就像是陌生人初次见面时的审视,“你当然得去,秦凌霜的魂魄在你的剑里,在乱荆山少不了它。”
慕行秋被噎得无言以对,干脆什么都不说了。
秃子开口了,“还有我,小秋哥去哪我去哪,申庚那么坏,让我咬他一口。”
“算我一个。”杨清音也走过来,“我还没断掉父母之情,怎么得去救他们一次。”
“我是五行科弟子……”小青桃自告奋勇,吸气道士们一个接一个地开口,都想一块去乱荆山。
申继先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起码表明庞山道士在危险面前绝不退缩,“不能都去,也得留下几个人帮助我保护祖师塔。”
在左流英看来,这就是一个极为简单的选择问题,“慕行秋、杨清音、裴淑容、辛幼陶跟我去乱荆山,其他人留下。”
“我我我。”秃子急得上蹿下跳。
“秃子要跟在我身边。”慕行秋说,即使左流英反对,他也要坚持。
可左流英只是点下头,转身回屋了,对躺在门口的兰奇章不闻不问。
杨清音困惑地说:“就这样了?还没商量一下什么时候出发、走哪条路线呢。”
申继先对这位相识几百年的道士却有了更多的了解,笑了几声,然后长叹一声,“你们就跟着他走吧,他心里早有主意,只是不愿意现在就告诉你们。”
“他还是觉得只有自己最正确?”杨清音毫不掩饰地大声说,希望能激左流英出来争论,可连她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申继先也走向自己的房间,“当左流英觉得自己是正确的时候,他总是正确的,只是有些事情连他也预料不到,所以他还是会犯错。”
“咱们自己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