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先生相信魔体的存在。
在两年前那场人类与妖族的战争中,他是一名勇敢的战士,他不得不勇敢,因为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大步向前,朋友、战友,甚至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都迈着坚毅的步伐走向敌方,无所畏惧地迎向死亡。
在“死”过一次之后,当时的慕飞黄明白过来,所谓的勇敢都是假象,那其实是一种羞耻心,以为别人如何如何,自己也一定要如何如何,在一片人人参与营造的假象中,人们才能违背本能,去做最不可思议的蠢事。
重新睁开眼睛之后,慕飞黄不想再做蠢事了,为此他要做与众不同的人、高高在上的人,摆脱可笑的羞耻心,永不接受其他人的影响。
怀着这样的觉悟,慕飞黄觉得魔种的每一句话几乎都能契合自己的心情。
望山并没有变得乌烟瘴气,那里的景象依然美妙如画,房屋都建在峭壁上,山谷里种满了星云树,一共三万三千棵,每一棵今后都会是一只魔族。
慕飞黄被星云树柔软的枝条包裹起来,从身体到思维都得接受深刻的改造,魔族的声音飘忽不定,却极具说服力,慕飞黄越来越相信自己天生与众不同,与芸芸众生并非同类,只是此前一直没有显露出来。
当他离开星云树时,已是半魔麻先生,心中充满了对众生的鄙视与厌恶,他奉魔种之命出山,以杀戮为己任,通过肉身大祭夺取普通人类与妖族体内的力量,然后送回望山。
半魔必须回到望山,他们的改造尚未完成,只有带回足够的力量,改造才能继续,魔种也能因此加快塑身的过程。
虽然从来没有明确地表现出来,慕行秋却能在慕飞黄的记忆中感受到魔种的兴奋,他们渴望拥有身体,其急迫就像是某些伟大的思想渴望摆脱肉躯的束缚。
麻先生对魔体一说深信不疑,因为这意味着他是独特的,慕行秋从旁观者的角度却看出这很可能是一套谎言,魔种多年来的逃逸必有目的,但是与魔体无关,他们寻找的是其它东西。
半魔还肩负着另一项任务,在肉身大祭的死者当中寻找更多的“魔体”,标准非常简单,死而不绝即可入选,这样的人类与妖族都要送到望山,由魔种亲自进行检查。
慕飞黄本人也正是因此成为半魔的。
当慕行秋发现肉身大祭已经开始,即使杀死麻先生也无法阻止时,他决定静观其变,体验一下过程,从中找出魔族的真正目的。
在止步邦待过之后,慕行秋对道魔之战看得更清楚了,他相信,道统的退隐与魔族的再现都不简单,双方都有自己的计划,绝不会轻易泄露,就算是道士和半魔也只能了解极小的一部分。
异史君曾经将世界上的所有生灵描述成法术,每个人、每只妖都是法术的一个组成部分,看来是有几分准确的,起码在魔族看来,人类与妖族体内蕴含着他们不自知的力量,可以收归己用。
麻先生已成行尸走肉,记忆都在慕行秋这里,因此慕行秋能以念心幻术操控半魔的躯体,继续进行肉身大祭。
一部分力量被分给了殷不沉和三名散修,但他们留不下太多,一旦肉身大祭结束,力量就会迅速消逝,只能留下一点,但这一点对他们的助益也不小。反倒是只剩肉身的麻先生,仍能储存力量,像是一只巨大无比的容器。
“望山至少造出了一万只半魔。”慕行秋借助殷不沉之口说,现在的他特别能理解魔族对身体的渴望,“大部分留在望山,麻先生他们属于先锋,分赴各处举行肉身大祭。”
“我听说了,在群妖之地、舍身国和人类各诸侯国,都举行过肉身大祭,只是没有这次规模大,通常不超过一万。”洪福天明白慕行秋为何要保密了,他的名字会引来大批半魔,那将是一场毁灭性的灾难,“其实我们这一战的目的不是阻止肉身大祭,也不是攻打踏浪城,只是想毁掉舍身国舰队,让妖族无法进攻棋山的万子圣母。”
望着海面上或逃或登岸的战船,洪福天叹了口气,“棋山妖族说动了不少半妖叛离舍身国,我本想通过这一战化解散修和妖族的仇恨,没想到……”
人类与妖族之间战斗正在进行,谁也无法阻止,慕行秋也不能,他试过以念心幻术影响全城,结果却是适得其反,双方的恨意更深、斗志更强,肉身大祭其实在几天前就已准备妥当,一直在悄悄产生作用,踏海将军和他手下的妖术师对此一无所知。
“人类与妖族都是法术。”慕行秋又一次想起异史君的话。
“什么?”洪福天有点糊涂,这个慕行秋与他记忆中的样子不是完全一样。
慕行秋没有解释,殷不沉的身体不太适合,他得尽快把话说完,“魔种在劝服半魔的时候有几句话,我觉得有点意思:丑陋的人不应该穿美丽的衣裳,愚笨的人不应该乱发议论不应该掌握权势,弱小的人不应该到处惹麻烦。”
洪福天想了一会,“平心而论,我觉得这些话有点道理。”
“嗯,我也觉得有点道理,然后魔种就此推论出另一套说法:变美的人可以穿华服,变聪明的人可以夺取权势,变强的人——可以统治弱者,也可以随意杀伐。”
洪福天一愣,开始觉得貌似正确的话中有哪里不对。
“这位麻先生是我的一位故人,他经历了由弱变强,因此觉得自己有资格杀死数十万人类与妖族,对此一点也不犹豫,事实上,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