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王子眼看着豢兽师战船驶离港口,眼看着成千上万的百姓聚集在王宫花园一个角落外面的街道上,流连不去,只为了一块回忆古神巨像升起的场景。
他遭遇了一次惨败,败得莫名其妙。
一个时辰之后,他将正式登基为王,从父亲手里接管风雨飘摇的踏浪国,成为三千年来最年轻的踏浪王,与此同时,他将宣布大赦,分批次释放十多万妖族俘虏,先是青壮年,然后是老弱妇孺,最后是妖术师和王公贵族。
他不得不这样做,古神像的突然出现,改变了许多人的想法:散修们想起了那些里应外合的舍身国妖军将士,没有他们帮忙,踏浪城之战必将伤亡惨重;普通居民则想起了肉身大祭,半魔的法术不分人类与妖族,全都当成祭品,古神当时显现奇迹的时候,也没有区别对待。
怀璧王子深知顺应民心的重要性,在王权接替的关键时刻,民心就更加重要,他必须做出秉承神意的姿态,以显示自己是古神所认可的新王。
他站在高楼上,直到豢兽师战船在视线中消失才转过身来,“你我都明白真相。”
洪福天站在另一边窗口,望着城内的情况,这时也转过身,“真相?”
“古神像,那是灵王施展的法术。”
洪福天嘴角露出微笑,“殿下……不,陛下的符箓师做过详细的检查,没有找出半点法术的迹象。”
“这只能证明灵王的法术很强。”怀璧王子坦然接受“陛下”的称呼,眉头皱起,“可是我不明白,灵王显示神力、费此周折让我释放妖族俘虏,她的目的是什么?只要她振臂一呼,踏浪成一半人类与妖族都愿意跟随她去作战,可她没提出任何要求,只是带走了墨玉神像。”
“灵王没提条件吗?她说得很清楚,每个人、每只妖、每一方势力,都要为自己的生存而战。踏浪国想要生存,就不能在这里死守,必须做点什么。”
“必须北上驱逐涂、卢两国的妖军,然后与圣符皇朝的军队汇合。”怀璧王子正是在这件事感到费解,“灵王用不着亲自来告诉我这些事情,洪师应该很清楚,这本来就是踏浪国的计划。”
“她大概是想告诉陛下:踏浪国并不孤单。”
怀璧王子高傲地昂起头,“即使圣符皇朝明天就灭亡,即使整个人类世界只剩下踏浪国,我也不会再次向妖魔投降,我已经做好战死的准备。”
怀璧王子有着年轻人的冲动鲁莽,也有着年轻人的执着骄傲,洪福天向他躬身行礼,“天下修士正是为此前来投奔踏浪国。”
怀璧王子向门口走去,传位仪式即将开始,他得提前做好准备,“灵王期待这些获释的妖族做什么?在舍身国发起一次暴乱吗?”
“我只是猜想。”洪福天跟在后面,他将代表数千散修接受新王的册封,成立有名有份的修士军队,“踏浪国妖族险些丧命于肉身大祭,会觉得自己遭到舍身王的出卖,而他们与散修里应外合,又是对舍身王的背叛,所以,问题就交给舍身国解决吧。”
怀璧王子仍不满意,他不喜欢被迫改变主意,也不喜欢含含糊糊的计划,“灵王不会成功的。”
“嗯?”
“你很清楚灵王想做什么,她要带领豢兽师进攻望山,这很勇敢,可也是绝望的表现,真希望她能悬崖勒马,死在冰天雪地里并无意义。请洪师转告灵王,踏浪国欢迎任何抗魔力量——”怀璧王子顿了顿,做出最大的让步,“只要首领是人类,并且约束有方,队伍中有一些妖族也可以接受。”
“我会写信转告。”洪福天笑了笑,心里敬佩的却是另一个人,慕行秋比他预料得成熟还要快,灵王其实大大得罪了怀璧王子,可她的离去,尤其是显示强大实力之后的离去,反而令怀璧王子心生遗憾。
敬佩归敬佩,洪福天还是跟怀璧王子有着一样的担心:一支不到千人的队伍,只凭着一群异兽和灵兽,真能突破重重封锁打到望山吗?至于击败魔族,更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这座楼可以拆了。”站在楼外的甬路上,洪福天说。
怀璧王子回头看了一眼,这座楼是半魔麻先生所建,是城中最高的建筑,虽然遭到破坏,却一直屹立不倒,一个月来,他几乎每天都要登楼遥望。
“好,今天就拆掉。”怀璧王子大步向花园外走去,成群的符箓师和散修跟上来。
踏浪国新王今日登基,由踏浪城军民开始,天下将称他为怀璧王。
怀璧王子目送豢兽师战船消失的那一刻,船上也有目光在望着踏浪城。
殷不沉泪眼婆挲,没想到自己一语成谶,灵王竟然真的没从踏浪国带走一兵一卒,甚至连条约定都没有拿到,白白浪费了一次大好机会,当巨大的古神像升起的时候,整个踏浪国都跪倒了,灵王可以提出任何要求啊。
他只能长叹一声。
战船驶入开阔海域,豢兽师纷纷带着自己的灵兽或异兽离船捕食、修炼,最远的要到百里之外。
船上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殷不沉越发感到不安,到处看了看,主动走到小蒿身边——她是极少数留下的人,经过多日观察,殷不沉发现小蒿是练功最不认真的豢兽师,每天都在忙碌一些没用的事情:吃饭、睡觉、刷洗龟壳、闲聊天、取笑别人的异兽和灵兽,然后千方百计躲着杨清音,主要是躲杨清音泥丸宫里的慕行秋。
“豢兽师好像不大讲究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