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幼陶缓缓睁开双眼,顿觉虚弱无力,全身的骨头好像都碎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坐起来,目光在自己的双手上转来转去,十指微微翕动,还在试图做出祭符的动作。
他抬起头,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屋子里的床上,外面夜色正深,看上去很正常,没有诡异的妖气,也没有法术的痕迹,他忍不住笑了一声,脸上的疼痛立刻驱散了全身的虚弱,他忍不住又惨叫了一声。
笑声刚刚发出,从外屋跑进来好几个人,侍女手中的灯烛照亮了房间。
辛幼陶轻轻抚摸脸上的怪东西,迷惑地问:“这是什么?”
熏皇后走到床边,目露怜爱,“这是给你疗伤用的面具。”
“小青桃呢?慕行秋呢?”辛幼陶的手仍在冷冰冰的面具上摸来摸去,“还有妖兵和舍身王……”
“咱们打赢了。”熏皇后用一句话回答了所有问题,顿了一下,补充道:“修帅在隔壁房间。”
辛幼陶下地,立刻有侍女替他穿上鞋子,熏皇后本想劝弟弟好好休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已经不是那个需要她时时照顾与指引的弟弟了,他是挽救浮海城的大功臣。
辛幼陶感到头重脚轻,内丹不转,三田与经脉全都空落落的,可是最清晰的感觉还是脸疼,他向外走去,拒绝侍者的搀扶,走出几步之后感觉好了一些。
在外屋,他看到临窗桌子上摆着一面镜子,于是走过去揽镜自照。
几名侍女面露惊慌,互相看了一眼,无声地指责对方没有收起镜子,熏皇后却只是看着,有些事情早晚都会发生,没有必要阻止。
辛幼陶看到一张铜制的面具,他轻轻摘下去,脸上疼得更严重,叫了几声,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真实容貌。
那是一张伤痕累累的脸,其中一道伤口尤其严重,从右眉划到嘴角,皮开肉绽,还没有完全结疤,显得既丑陋又凶恶。
辛幼陶看了一会,放下镜子,拎着面具出门。
侍女们更显惊慌,熏皇后仍不开口。
隔壁的房间也是里外两屋,外屋的四名侍女正围坐在桌边打哈欠,烛光摇曳,外门突然被推开,将她们吓了一跳,等她们看到进来者时,几乎连呼吸都止住了。
辛幼陶不理她们,径直走进里屋。
小青桃躺在床上,脸上也戴着铜制面具,这其实是一件法器,有助于愈合伤口。
辛幼陶走到床边,看着熟悉的身影和不熟悉的面具,缓缓拿起自己的面具准备戴上,不想让小青桃一睁眼就被惊吓到。
小青桃开口了,原来她已经清醒,只是一直没有坐起来,“你现在的样子更有气概。”
辛幼陶垂下手臂,坐在床沿上,“伤口要是能两边对称一点就更好了。”
小青桃轻声一笑,牵动了伤口,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她摘下自己的面具。
同样伤痕累累的脸,没有特别大的伤口,但这是法术造成,几乎不可能复原。
两人互相望着,手握在一起,半晌无语,然后一块露出微笑,又一块发出忍痛的吸气声。
“活着真好。”辛幼陶说,手握得更紧一些,两人继续凝视,再无其它语言。
小青桃先回到现实中来,“你还记得当时是怎么回事吗?”
辛幼陶摇头,正要开口,身后传来声音,“你们这些年来几乎天天在一起,难道还没看够吗?”
小青桃挣扎起身,辛幼陶换了一个方向坐下,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容貌变了,当然要重新认识一下。”小青桃说,想笑却笑不出来,脸上还是太疼。
杨清音撇撇嘴,走到两人面前,“我把外面的人都撵走了,你们不是非得让别人服侍吧?”
小青桃摇摇头,她还保留道士的生活习惯,不需要仆人,辛幼陶倒是偶尔需要别人服侍。
杨清音举起手中的墨玉神像,将它放在半空中,“让他来解释一切吧,你们两个变成这个样子,都要怪他。”
墨玉神像里面传出慕行秋的声音,“非常抱歉,我没有把你们保护好。”
辛幼陶和小青桃在意的可不是这件事,两人虽然早有准备,这时还是惊讶得哑口无言,好一会辛幼陶才问道:“你真是慕行秋?”
“是我的魂魄。”慕行秋简要地将被置换出止步邦的事情说了一遍。
坐在床上的两人更吃惊了,接下来,慕行秋开始讲述舍身王妖身里发生的事情。
在最后一刻,慕行秋没有施展第八层务实幻术,闪电的威力太强,会波及到周围的所有人,他施放的是虚实结合的一招幻术,将自己与妖身合而为一,然后催动舍身王不停膨胀,从而升上高空。
在空中,慕行秋与舍身王展开激烈的战斗,他以幻术进攻舍身王的记忆,舍身王则通过半妖拓选试图吸出慕行秋的魂魄。
那些淡蓝色的光球全是慕行秋造出的幻境,用来抵挡拘魂之术。
保护辛幼陶和小青桃的也是一个幻境,当时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小青桃的禁制争取到极短暂的时间,慕行秋的法术只能先保住两人的三田,然后再护卫身体。
战斗的最后,慕行秋是胜利者,舍身王妖身爆裂,活法器拓选逃之夭夭——他的忠诚维持到舍身王被彻底击败的一刻。
慕行秋在真幻之躯被撕裂的时候就已受了内伤,战胜之后已经没办法再恢复蓝烟状态,迅速下坠,在战场上选择了法术气息最强的一件物品上栖身,就是熏皇后胸前的墨玉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