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两天没有完全升起来了,每天敷衍地露个面,像是要务缠身的贵人站在大门口接见远房穷亲戚,嘴里呜呜两声,比划几个手势,没等对方明白是什么意思,转身就走了,穷亲戚只能眼巴巴地望着贵人的背影,心中仍然满怀希望,以为自己的诉求很快就能得到满足。
海水静止不动,整整两天两夜,飞龙船好像没有前进一寸。
分别的时候到了,杨清音再次召集全体豢兽师,她不是多愁善感的人,说的话简洁直白,“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你们调头吧。五个月之后,或许咱们能在望山相聚,如果我们没到,那就是死在半路上了,整个计划都会成为泡影,所以你们自己也要多想办法,以防万一。再见吧,道火不熄,道统退隐或许是件好事,因为这让道火流布天下,我们要将道火送进最黑暗的角落。”
杨清音没给大家开口送行的机会,说完之后升到空中,向黑暗的中心飞去,几名豢兽师紧随其后。
殷不沉迟迟不肯离船,湿漉漉的眼睛里涌出两行泪水,无语凝噎,为告别增添几分感伤,几名兽妖只好走过来,将他架起扔了出去,于是气氛又变得肃穆。良久之后,船只调头,豢兽师依然望向黑暗的北方,灵王不只是他们的首领,也是良师益友,她和她手中的墨玉神像更是人类与妖族最大的希望。
“道火不熄。”一名妖族豢兽师轻声说,目光转向同伴,“灵王说得没错,道火已经不在道统手里,既然它永不熄灭,就不会随道统退隐。”
殷不沉没有选择,只能加快速度追上前方的同伴,事实上,下定决心要跟随灵王一块冒险的不是他,而是玄武飞霄,作为独一无二的“兽豢师”,他只能接受。
“咱们要先去星山,对吧?”殷不沉大声问,声音远远传出去,空气和海面微微颤抖,把他自己先吓了一跳。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没人回答他。杨清音飞在最前方,手中的墨玉神像射出一束光,为她指引方向。道士们前往星山向来都是借助瞬息台,还从来没人直接飞过去,杨清音等人凭记忆中书籍的记载,才确定了星山的位置。
是慕行秋决定先去一趟星山,他特别想看看拔魔洞的遗址,或许这是真幻之躯残留的意志,总之他觉得必须看一眼才行。
黑凰和跳蚤飞在空中,偶尔会降低高度与杨清音并肩前行。
秃子飞在杨清音身边,伸出一缕头发缠在神像上,他不怕黑暗,也不在乎前路艰险,反而非常满意,唯一的遗憾的是慕行秋还没有凝成真幻之躯。
小蒿也不怕黑暗,在队伍中忽前忽后地飞行,既然逃不过这趟行程,她就坦然处之。
再往后一点是飞飞,他的个头太小,在黑暗中几乎看不到,玄武灭世跟在百里之外,一妖一兽随时保持着联系,通过这种方式,飞飞即使在行程中也不耽误修行。
小个头的飞飞之后就是块头巨大的老撞,就是他的身躯在黑暗之外又加上一层阴影,彻底遮住了飞飞。他还是被选中了,因为他的热情比谁都高。他用粗壮的双臂抱着大王虎,好像它是一条大狗,这头异兽会飞,老撞纯粹是替它节省体力。
再往后是道士出身的甘知味,他与哥哥甘知泉打赌数次,赢得这次机会。他的炼兽对象是一只火麻雀,比拳头还小,全身赤色,连眼睛都不例外,停在肩上像是一小团火,它本是乱荆山灵兽,仿照稀有珍贵的程度应该被带走的,因为贪玩错过了时机,独自留在家乡,直到遇见甘知味。
更后面的豢兽师是欧阳槊,他的黑龙本来就会隐形,在一片黑暗当中更是如鱼得水,除了他本人,谁也感受不到黑龙的存在。
跟在最后面的就是殷不沉了,飞霄在深海里行进,借助他的双眼紧跟队伍。
杨清音原定选出十名帮手,最后只带了这七名,倒不是没有足够的志愿者,只要她开口,全体豢兽师都愿意跟她一块冒险,是她觉得数量足够了,最后三个位置竞争者太激烈,她干脆不要了。
根据事先的计算,他们要连续飞行十五至二十天才能到达星山,依靠短暂的日出日 落,他们默默的数着日子,开始几天还互相聊天,三天之后,几乎没谁再开口了。
第五天,海面上飘来的一具尸体,终于打破了沉寂。
尸体无声地缓缓飘行,要不是到处乱飞的小蒿低头看了一眼,它甚至不会被注意到。
这是一名人类女子的尸体,看不出伤痕,也没有被泡肿,好像刚死不久,可是脸色苍白如霜,又好像已经在海上飘流了很长时间。
“这么靠北的海域,怎么会有人类的尸体?而且还不是道士。”
杨清音的疑惑无人能答,他们没有触动尸体,让她继续飘流下去,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又遇见了十多具尸体,人类、妖族、动物都有,看样子是从星山飘来的。
“原来星山没有变成荒岛。”小蒿的兴致又起来了,飞到殷不沉身边,“你猜占据星山的是半魔还是冰魁?”
殷不沉脸色本已跟尸体一样苍白,听到这个问题又白了几分,“为什么非得是半魔和冰魁,没准就是一群普通的避难者。”
“那他们是被谁杀死的呢?总之会有一战,魔族肯定听说了咱们的计划,派大军来堵截呢。”小蒿越说越开心,用握着幽寥的手在身前划了一圈,“星山之战,以后人们会说这是豢兽师进攻望山的第一战,你想当先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