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雷带着一身的血迹和疲惫回到鹤城县衙之中,咣当一声,将刀刃变得如同锯子的大刀随手扔在角落里,一屁股坐在了大门的门槛之上,不停地喘着粗气,他已经快要六十年了,岁月不饶人,力不从心的感觉一天比一天更甚,今天,为了保护他,又有三个亲兵倒在了他的面前.摘下头盔,抱在怀中,一缕缕白发都粘糊在了一起.
他在鹤城已经坚持了半年了,半年之前,贺兰雄带着东野主力离开不久,秦军李信部突然自上谷倾巢而出,代郡猝不及防,大部分城镇几乎被秦军一鼓而下,而在代郡首府西陵城被攻陷,郡守赵勇被李信生俘之后,情况便更加不堪了,赵勇被俘投降,在秦军押着赵勇一路劝降之后,代郡几乎所有的地方都被秦军占领.
秦雷当时驻防南漳,事发之时,他正在鹤城检阅驻防部队,鹤城在子兰时代曾被赵军攻破,因为抵抗坚绝而被赵军屠城,所以鹤城人对于赵军最为深恶痛绝,而驻扎在鹤城的军队,又绝大多数是战后在鹤城县召集起来的,这里,也是代郡抵抗赵国的第一线.
秦雷在鹤城尚没有来得回到南漳,秦军轻骑带着赵勇便到了南漳劝降,南漳留守副将在看到赵勇之后,开城投降.秦雷统带的二万多代郡主力就此烟消动散,这两万余人,在事后全部被解决了武器,离开了军队.
赵勇的劝降在鹤城碰了钉子,原来以为像秦雷这样的子兰时代的老将,一定会在自己的召唤之下开城投降,岂料秦雷在看到赵勇之后,破口大骂赵勇是一个软骨头,辜负了老郡守的一片苦心,不仅不投降,反而摆出了一副与秦人战斗到底的架势.
秦军劝降不遂,随即对鹤城展开进攻,但秦军没有想到的是,鹤城却是一个砸不烂,嚼不乱的响当当的铜豌豆,秦军最多时曾经达到二万人,但也没有敲开鹤城的大门,在死伤惨重之后,李信便只留下了一支军队监视鹤城,率大部追着贺兰雄而去.
当然,李信这一走,便再也没有回来.
而鹤城所幸的是,因为上一次赵军的大屠杀,使得鹤城城内百姓几乎死伤殆尽,残留的人廖廖无几,在重建鹤城之后,在城内居住的人也少之有少,因为传闻每到夜里,都会有数不尽的屈死的冤魂会在街上游荡,哀嚎.这让鹤城几乎变成了一座军城,即便有少数居民,也都是依附着军队而活,平素为军队做些杂事,或者卖给军队一些东西来维持生计.
不多的人口让鹤城有了更充足的粮食储备来迎接这一场危机.这也是鹤城坚持了如此之外的原因.
秦军走了,但赵杞的军队却又来了,赵杞退到上谷之后,随即从撤退的秦军手中接过了代郡,秦人对于打不打得下鹤城毫不在意,但赵杞却是必须除之而后快,所以李明骏率部抵达之后,对于鹤城的攻势是一日强过一日,这也让秦雷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伤亡一天甚过一天,而粮食却是一日少过一日,眼见着粮仓就要底朝天了.
秦雷的身边坐下了一个人,伸手递给他一个黑馍馍和一碗清水.”来,秦军长,吃一点好长点力气.”那人笑mī_mī地道.
一袭大汉县官服饰早已看不清颜色,削瘦的脸庞带着青黑,眼眶深陷,年纪看起来顶多二十多岁.这是汉国派驻在鹤城的县令陆亭.
“今天还没有到派馍的时间,这个是昨天配发给你的吧,你怎么没有吃?”秦雷看着手里的黑馍馍,皱着眉头问道.
“不饿!”陆亭舔舔嘴巴,道.
“放屁,瞧你一脸菜色,走路都打晃了吧?拿去吃.”秦雷想将馍馍塞回去.
陆亭摇摇头:”秦军长,你是要上阵搏杀之人,不吃没有力气,我在后头,又不拿刀弄棒,每日消耗力气甚少,经饿.”
“我在前头打仗,你在后方统筹,不会比我轻松,怎么会不饿?”秦雷哼了一声.
陆亭嘿嘿一笑,”秦军长,我这个人啊,最怕死了你知道吗?”
秦雷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这个我还倒真没看出来.”
“是真的,我真怕死,我家里还有老爹老娘呢,我还没有娶媳妇呢,所以啊,我才将馍馍省下来给你啊!”陆亭咯吱咯吱笑着:”你吃了有劲,能守住城,我就不用死了,要是你没劲了,守不住城,那李明骏攻了进来,一刀砍了我的脖子,那叫一个疼你就是不是,所以我宁可饿死,也不想被刀砍死.”
秦雷看着这个口口声声怕死的县令,却从他的眼睛之中看不出一丝的恐惧,有的只是淡然,不由摇头道:”你一介书生,能做到视死如归可真不简单!”
“什么视死如归,我是指望着秦将军你守住城我能长命百岁呢!”陆亭道:”眼下形式一片大好了,李信都败亡了,别看李明骏现在蹦哒得欢,等我们的援军一到,他保证跑得比兔子还快.”
“说是这样说啊,可是我们的援军想到鹤城来,可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呢,赵杞必定会层层设防,我真是担心我们撑不到哪一天啊,对了陆县令,我们还有多少粮食?”
“每天每个士兵一个馍,咱们还有五天的粮.”陆亭竖起一个巴掌,在秦雷面前晃了晃.
秦雷心中咯噔了一下,”城里就没有别的可吃的了么?”
“我这任县令当得可真是天高三尺啊,别说是老百姓藏粮地窖被我挖了一个遍,就连树皮,能吃的树叶也被搜括得干干净净了.”陆亭笑呵呵地道:”我猜将来我肯定会在鹤城留名,将来的县志上会写陆亭任令,天高三尺,哈哈哈!”
秦雷没有说话,咬了一大口馍,在嘴里咀嚼着,嚼着嚼着突然咦了一声,低头看手里的馍,果是被从中间掰开了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