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夫现在是整个寨子里唯一一个还没有投入战斗的人了,他正执着铁锹,在地上刨了一个坑,将装着大这最后遗言的酒壶埋了进去,这个酒壶是铁制的,不大,但大家留下的遗言也不多,一般就是两三句话,折成一个纸卷,塞了进去后,用塞子堵死了。埋好了这个铁酒壶,伙夫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等到征东军胜利之后,会不会发现他们这些人最后的遗言。
做完这一切,他环视着自己工作过一年多的这个地方,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突然挥起铁锹,将几口大锅尽皆打碎。
铁锹不断地挥动,伙房里的瓶瓶罐罐在砰砰啪啪的声音之中变成了一地碎屑,伙夫提着装油的大翁,大步走出了伙房,铁锹背在背上,另一只手里却是举着一个火把,转身,最后看了一眼房间,将手里的火把从大开的房门之中扔了进去,轰的一声,房内火焰腾腾冒出,片刻之后,一根红色的巨大烟柱扶遥直上。
火色烟柱起,代表着他们这个寨子已经失守了。
伙夫弯腰,又点燃了一根火把,一手提着油翁,一手举着火把,向着寨墙之上大步走去。
西南角的寨墙已经被击塌,东胡人蜂涌而至,在那十数米宽的缺口入,宋宏新带着约二十名士兵寸步不退,与对手拼死熬战,而在其它地方,更多的东胡兵,已经从各个方向上爬了上来,伙夫看到了昨晚还在给大家写信的汪老二被一个东胡兵一刀戳进了肚子,血从刀锋与肉的缝隙之中标出,他看到汪老二在大声惨呼之中,丢了手中的刀,两手掐住这个东胡兵。两人双双从寨墙之上跌了下去,砰的闷响,汪老二还在抽搐。被他压在下面的那个东胡兵却是七窍喷血,竟是死在了汪老二的前面。
胡子被包围了。在他身边,只剩下了三个浑身是伤的战士,胡子状如疯癫,两手各自舞着一柄大刀,无视对手向他劈来的弯刀,一路向前,前冲了数步,斩杀了三个东胡兵。自己身上却是添上了数道长长的伤口。
伙夫嘴边露出一丝笑容,提着油翁走到了另一边,哪里,最后一个抵抗的征东军士兵被四五把弯刀同时砍在身上,正仰面朝天,缓缓倒地。胡子看着下头密密麻麻的东胡兵,不由大笑了起来,提着油翁,举着火把,长笑声中。自上一跃而下。
一只链锤凌空飞来,伙夫举起手里的油翁,挡了一下。砰的一声,油翁里超过二十斤的油如雨一般的洒下,闻到那油脂的气味,下头的东胡兵都是变了颜色,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举着火把的伙夫已是凌空而来。
轰隆一声,油被点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漫延,沾着了这些油脂的东胡兵身上都燃起了大火。伙夫更是变成了一个火人,寒冷的空气之中。顿时传出了阵阵烤肉的香味,伙夫似乎感觉不到大火炙身的痛苦。抽了了背上背着的铁锹,狂呼着冲向东胡兵,铁锹左削右砍带平拍,竟是被他连杀数人,看着这个浑身着火,却仍然大笑着冲锋陷阵的家伙,东胡兵无不骇然色变,纷纷后退,再也无人敢于上前。
伙夫向前冲了十几步,终于扑地倒下,可即便如此,竟是没有一个东胡人敢靠近他的身边。
宋宏新拄着刀,半跪在垮掉的一断寨墙之上,在他身边,还有两个战士,一个握着半截战矛,一个握着一把断刀。
宋宏新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那里,早已被鲜血浸透,肚子上挨了一刀,好像肠子流出来了,而在他们的前方,数十个东胡人手执弯刀,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
远处传来胡子的嘶吼,然后嘶吼之声戛然而止,紧跟着伙夫狂笑之声连绵不绝,却越来越低,终于声息渺渺。
“都走了!”宋宏新向后一仰,一屁股坐了下来。
“连长,那我们也去了!”手握断刀的士兵跟宋宏新说了一声,与手握一个矛头的另一个同伴对视了一眼,身子猛然弹起,径直扑向下头的东胡人群。
数把弯刀同时劈来,两人不闪不避,弯刀入体的瞬间,他们也将自己手中的刀矛同时深深地插入到了对手的身体。
更多的弯刀劈了过来,两人几乎在瞬息之间,就被大卸八块。
“兄弟,走好!”宋宏新在笑着哭,他这一辈子,怕过,逃过,怯懦过,但也勇敢过,倒在战场之上,却是他最终的宿命。
“这是个当官儿的,活捉他!”东胡士兵吵嚷着,步步逼近,宋宏新听不懂对手在喊什么,但看他们的意思,是想抓住自己了,他冷笑着,一手将刀放在自己的伤口处,另一只手却是悄悄地摸出藏在背后的骑弩,这是一个好玩意,近距离殂杀,几乎无可抵挡,这玩意儿,在这个寨子里,也只有他有资格配备一把。
“来吧,来吧,三发骑弩,我还可以拉上三个垫背的,老子是这个寨子最高的指挥官,杀敌怎么也不能比下头的小子们少了,不然的话,到了阎罗王哪儿,自己还怎么指挥他们呢?这可是极没面子的事情。
“让开,大将军来了!”后头传来呼喊之声,东胡兵们潮水般的向两边让出,露出了一条通道,磨延咄一马当先,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却是那个指挥东胡兵击破寨子的李姓将领。
“好汉子,都是好汉子!”磨延咄看着血糊糊地半靠在断墙之上的宋宏新,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虽然双方是敌人,虽然他在这个小小的寨子下面付出近五百人的伤亡,但对方作战的凶悍,仍然让磨延咄心生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