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之夜很静,万家灯火熄灭时,大多数众生怀揣的梦想,也只不过是明天要怎么多赚几铢钱,养家糊口罢了。
平凡的人生注定不会有太大的波澜,生老病死、平平淡淡,走到终点,儿孙绕于膝前,听几段别人的传奇,唏嘘其中的悲欢。
但肩负着使命的人,自然不得如此清闲。比如,长乐侯府中的案前灯下,就依然有人在勾勾画画,做着某些繁杂的预算。
在旁边实在困得不行的冷家姐妹,已经被打发回去睡觉了。她们心疼自家小侯爷连续熬夜,每次都是给他做好了可口的宵夜端来,在旁边安静的看他吃完。
虽然那些乱七八糟的图案看的让人眼晕,她们一点儿都看不明白。但每次收拾时,姐妹俩心中都是怀了虔诚和崇拜,无论是小侯爷所写的字还是所画的一些草图,她们都认真地收了起来,放在书柜里,打理的有条有理。元召每次想找什么,她们都能准确无误地给他找出来,节省了很多时间。有这么两个娇俏可爱的“小秘书”在身边,有时想想,元召会偷着乐半天。
窦太后故去后,她们这些从长乐宫中出来的人,就再也回不去了,彻底的成了侯府中人。不仅是她们,秀鱼和他的十几个老兄弟也从长乐宫出来后,去了长乐塬。这是元召为了他们在皇帝面前的第一次请求。
小侯爷是个念旧的人,所有人心中的感激自不待言,都是性情中人,不必多说,留待后报。
今夜难得的有些星光,雨水停了几日。灯影有些昏暗,元召靠近了一些,以便把最后的黄河新河道图纸画完。
几天前,黄河终于从北岸泄洪,暂缓了险峻的形势。这是皇帝了解了全部情况怒而拍案所做的决定。至于这背后又经过了怎样的较量,元召并不去多做考虑。
他不去想,不代表他不知道。这其中隐藏的刀光剑影,也并不比战场逊色多少。皇帝派出的钦差大臣是御赐了天子剑去的,甚至调动了当地郡县的驻军,说是生死较量,也不为过。
自己作为始作俑者,会成为多少权贵怀恨的目标,他自然心中有数。许多良言相劝,淡淡笑过,拱手相谢后,该做的还是会去做的。有些话,如噎在喉,不吐不快。有些艰难,明知凶险,虽千万人阻挡,也要去干!
新的那几段黄河水道,他按照记忆中的走向,大体勾画了一下。大堤的形状设计成一个倒三角梯形,以便于汹涌的水流而过时,加大对河底泥沙的冲刷,尽量减少泥沙的沉淀淤积。元召虽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这点常识还是懂得。
大汉将作监的官员们被皇帝派去全面监督此事,当他们看完元召前期所画的图纸,听完他的简单介绍后,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果真的能按照长乐侯所说的改造黄河,工程完工后,可保这条危害多年的大河几百年无虞!为民福利,造福千秋,这可是会铭刻于青史的大事,被派去参与这件事的臣子无不感到与有荣焉!
人役调派,物资筹集,财力充足,一切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黄河大会战已经拉开了帷幕。元召相信,在第一场冬雪到来之前,自己规划的大河蓝图就可以彻底实现了。
做这些事,他的心中感到很充实。这个时代,我来过,我存在,当自己再离开的时候,终究会留下一些东西,深刻的铭记在这片大地上。
心有所感,灯火微动,当他把手伸向酒壶,想喝一口酒,平息一下心情时,一缕冷风从窗外掠进来,“啪”的一声轻响,那琉璃小酒壶被打碎了,一只小巧的袖箭落在桌案上。
元召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是打翻这个就是打破那个的,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回头看时,那抹身影正从窗口一闪而逝。
那枚犹自带了淡淡体香的袖箭尾端,有一个小布卷,打开看时,娟秀的八个字“来日大难,好自为之!”
“九哥,淮南王的千金为什么老是来打扰小侯爷啊?这一个月都三四次了,还发射暗器!不行,这次一定要把她拦住,万一伤到小侯爷怎么办!”
墙角的暗影里,说话的是名叫元十四的府中卫士,他低低的声音对身边的元九抱怨着,就要纵身跃出,挡住那女子的去路。
元九一把拉住了他,暗中瞪了他一眼:“多管什么闲事!这些事你不懂,小侯爷会自己处理的。再说了,十四弟你想想,这世间又有谁能伤得了我们小侯爷呢!”
听到九哥略带骄傲的语气,元十四深有同感,小侯爷的身手,没有人比他们这些身边人知道的更深刻。可是,这件事真的不用管吗?
看到元九肯定的点头,年轻的十四弟便不再多说。两人隐没于黑暗中,自去别处巡视了。
跃出长乐侯府的高墙,名叫刘姝的女子慢慢的在黑夜里走着,面纱下的脸孔有些微微的发烫。这会儿她又有些后悔贸然就前来给他报信了。
事到如今,连她自己都有些不明白,明明开始是仇敌,为何知道他有了危险,自己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来给他提前预警。
也许他会在心里暗地发笑吧?想到几次打交道时,少年的那副惫懒样子,刘姝心中莫名其妙又升起怒气,暗暗咬了咬银牙。
倩影落寞,心事无人知,长安街上,百丈楼头,芳华曾经为谁盛放一夜。那,都是一场梦吧……?
一声轻轻的叹息响起在耳边,毫无征兆的,柳腰款摆,一把短刃划破夜色,女子身形如同轻雁,挥剑刺向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