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元元年,夏五月,太安皇宫。
夕阳西沉,落日的余晖中天空如同火焰一般在燃烧,仿佛还在诉说着那晚京都的惨剧。
微生广一身黄袍,以手抚膝坐在养生殿殿门外最高的青石阶上,面色阴沉地望着下首处来回奔忙清洗皇宫的宦官和宫女们。
今年的新科状元郎苏瞻神色恭敬地立在他身旁,微微弯腰,缩起肩膀,脸上挂着一幅淡淡的笑容,眼神谄媚。
苏瞻的仕途可谓一帆风顺,平步青云。不久前他还仅仅是一名没有轶品的翰林学士,能做的不过是帮皇帝陛下起草诏书,并无什么实职,因而便整日跟在宇文宏身后卑躬屈膝,想借以讨好宇文氏来谋求在太安的生存之道。
同样,也是为了接近梅三娘。
自古以来,便有英雄冲冠一怒为红颜之说,苏瞻作为一名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内心深处却亦藏有这等英雄气概。因此,在得知宇文宏欲将梅三娘献给三殿下微生绍后,苏瞻愤怒了。
他认为,美人自然是要配他这等俊秀才子,微生绍那种猪头qín_shòu凭什么?但这终归只是想想,苏瞻尚且还有点自知之明,纵使自己比微生绍优秀的多,但论起身份地位,可要差的远了。
就在此时,微生广找到了他。
一个很简单的理由,翰林学士,小职位而已,但他经手的诏书,却可轻易间改变天下的局势,在司空权的协助下,苏瞻以一纸借皇后名义的矫诏,在那一夜将满朝的文武百官生生地困在了府中,致使无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那方尸横遍野的战场中,便只剩下了逆贼,和忠臣。
那份诏令的真伪,亦无人会去追究,敢去追究。微生昭已死,皇后缄口不言,而宣纸上盖着传国玉玺那鲜红如血色般的印章,谁又会没事找事去触新皇的虎须呢?
事成之后,微生广兑现了自己的承诺,将苏瞻升为黄门侍郎。
这是天子身边最亲近的一个职位,天子近侍,一步登天,足以说明一切,看样子,新皇是打算扶持一个新的家族了。
朝中重臣们不得不重新开始估量这位小小的状元郎了,内心嘀咕这小子什么时候与二殿下这般亲密了?
于是有人小声道,二殿下早前沉溺酒色,终日流连于明月楼,而据说苏大人也常常去明月楼,这一来一往……
众人恍然,妈的,酒肉朋友。
但百官虽心中腹诽,也无可奈何,在这个世道,有本事是一种本事,谄媚也是一种本事,谁会讨陛下欢心,谁就得宠,再平常不过了。
于是溜须拍马之徒一拥而上,连带着苏瞻的伯父苏升一家也跟着水涨船高,更别提远在洛城的老爹苏太守了,想必嘴巴都笑的咧到耳朵边了吧。
不过苏瞻心中仍然有一个遗憾,他寻不到梅三娘了。
苏瞻曾亲自问过那晚参战的禁军,得到的答案无一不是“梅三娘已死,被不动明王一剑捅穿了”。
苏瞻本想着夸赞一番天心宗,他们出手救走了墨君,更加坐实了“大将军勾结天心宗逆党”这一罪名,虽说是真的放走了墨君,但祸福几分,尚不好定论;但一听到不动明王把梅三娘捅死了的时候,苏瞻一张俊脸登时就绿了。
他愤恨至极,但毫无办法,一万个自己都不可能是不动明王的对手,这怎么报仇?于是乎逮着机会就在微生广面前说天心宗的坏话,顺便也不忘带上司空氏。
因为苏瞻看得出,微生广对这个帮他篡位的最大功臣司空氏,有着明显的芥蒂。
第二点,便是联姻了。
天子亲近的宠臣权臣,无一不都跟皇族有婚姻关系,就连微生广当初的王妃,也是娶的杨家的女儿。
但微生广对联姻一事还在犹豫,如今司空权只剩了一个儿子,自己又要扶持苏瞻平衡两者的关系。但纵观整个皇族,能配得上二者身份最尊贵的公主却只剩下两个了,一个是微生广自己的女儿,刚满月,做不得数,另一个便是太平公主微生乔。
得知这个消息后,苏瞻脸上的青绿色顿时烟消云散。
相传公主殿下可要比那花魁梅三娘还美,苏瞻自然是对其仰慕已久,但凭当时的自己自然是高攀不起,才退而求其次地欲追求梅三娘。但他此刻已今非昔比,这种好事又怎么可能会放过?
因此他愈发地在微生广面前想要表现自己,拼命挤兑司空想。
不过苏瞻也听说太平公主素得文帝喜爱,婚嫁一事都是让她自己挑选如意郎君,也不强迫。因此苏瞻不免内心担忧,曾委婉地向微生广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而后者则是冷笑着回了他一句。
“现在朕才是皇帝,由不得这丫头耍性子了!”
苏瞻内心窃喜,乖乖地闭上了嘴,不再多言。
就像那满朝的文武一般,无论是年轻一辈、还是三朝老臣,都无人敢在微生广面前多说半句话,这本就是一名皇帝该有的威严,并不奇怪,但从前人们对微生昭乃是发自内心的敬畏,如今对微生广却是源于内心深处的另一种情感。
恐惧。
“你,过来。”微生广挥手招来一名正埋头清扫皇宫的宫女,语气森然。
那宫女低垂着头小心翼翼地行来,害怕的口齿都在颤抖:“陛、陛下。”
微生广一指不远处一寸擦的发白的地板,皮笑肉不笑道:“那里那滩血迹,为何还没清掉?”
“陛、陛下!奴婢已经拼尽全力,不敢有丝毫懈怠了!望陛下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