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李府,新嫁女自去后宅,陈佑则在前厅同李明卿交谈。
这岳婿二人都是朝堂中人,家长里短的话说了几句便翻过不提,主要讨论的还是朝局。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谈论朝局就跟普通人谈论游戏、体育一般有意思,尤其是他们是真的靠近山顶,知道一些大多数人不知道的事情。
先是聊了一阵迁都,李明卿突然开口问道:“将明可知晓你去洛阳要做甚事?”
陈佑摇头道:“官家尚未明言,左右这监造宫室怕是少不了。”
除了监造宫室,还有就是在洛阳试验税改。
此事虽未下旨,但陈佑这等人早就知道了。
听了陈佑的话,李明卿叹息道:“看官家的意思,最迟明年就要迁都,你这一趟不轻巧。”
“还请岳丈教我!”
陈佑求教的不是迁都时间,而是为什么不轻巧。
有时候君臣默契很有用,比如这次,所谓的监造宫室,其实就是把洛阳皇宫打扫打扫、清理干净,动作上越快越好,时间越短越好。
总之就是,越早完成迁都准备就越好,单看这件事,真能说得上是轻巧。
李明卿喝了口冰镇绿豆汤,这才开口解释:“照临公牧河南已一年有余,明年迁都,年前就得回开封。”
府尹是管军管民的,府兵也是兵,洛阳即将成为都城,自然不可能留一个能长久干下去的府尹。
很可能在宣布迁都的那一刻,同时就会下令调走刘明。
从调走刘明到皇帝入住洛阳宫城,这中间肯定得留几个月的时间让继任者清楚刘明的影响力。至于那个继任者,说不准在完成任务之后也会外调任职。
身为一国之主,持着“总有刁民想害朕”的想法,总比单纯以为大臣都听话、百姓都顺从来的好。
“你此去定然也不会是独自一人,只是尚且不知余者为谁。”说到这里,李明卿微微皱眉,“前次王文伯拜枢密副使,冯公曾言江陵吕施彦可为承旨,又推副都承旨赵则平知江陵府事,只是官家似是不想放赵则平去江陵。”
这吕施彦还是当年赵元昌灭南平之后去的江陵,三年前是权知江陵府事,三年后依然是权知江陵府事,再加上荆南军事先有赵元昌后有李继勋,他这个知府没有丝毫存在感。
不过,陈佑觉得,冯道提吕施彦,真实目的可能是李继勋。吕施彦当了三年知府不假,可他只管民政,而李继勋,也当了将近三年的荆南节度使,他手里面可是握着强兵的!
不过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听到李明卿这番话,陈佑首先想到的是:别是想把赵普放到洛阳去吧?
他们两个离远一点还是好朋友,要真的一正一副同处为官,必定要打出狗脑子来。
不用怀疑,即便两个目标相同的官员,也会因为施政理念的不同而斗起来,何况陈佑赵普的目标并不一致。
所以,如果想让两个能力都很强的人打起来,那就让其中一个成为另一个的副手,理念之争不是轻易就能放下的。
李明卿却看不出来陈佑所忧心的是什么,反而出声宽慰道:“将明放心便是,洛阳令我已安排妥当,至于那河南县,虽县令非我等故旧,但县丞却是冯公故人之后,诸般行事皆可借力。”
这就是天官的好处了,西京洛阳城内就两个县,其中一个县令是自家人,另一个县丞是自家人。这要是再被拉坑里去,陈佑也没必要再规划什么千年大计了,回家洗洗睡吧。
自李府归家之后,陈佑一直在等赵元昌的召见,不过召见没等来,坏消息却等到一个:六月初五,郑州奏,河决原武县界。
这个河,指的是黄河,意思是黄河在原武县境内决堤了。
救灾之事自不必说,三司不同户部抢,那就按照以往的规矩来,反应倒也迅速。
只不过现在的这个交通和通讯状况,从中枢做出决定,到中枢的救援落到实处,最少也得有一个月,在这之前,郑州还是先靠自己吧。
好在大家都非只盯眼前之人,收到郑州灾情之后,立刻通知沿河诸州巡视河堤,以防决堤之事再次发生。
救灾的事情定下,立刻就有再次掀起迁都的论战,理由充分无比:都汴梁,河决当如何?
因为迁都之争,赵元昌连续两天出现在常参朝上,冷眼旁观诸臣争论。
但是不表明态度其实就是一种态度,联想到之前放出的风声,渐渐就有不少官员察觉到了他的想法。
眼看支持迁都的越来越多,在六月初九的朝会上,赵元昌当朝宣布即将迁都洛阳,于是再无争论,所谓一锤定音,便是如此。
之前迁都的风声再大,终究没有成真,大家也就关注一下表示自己没有消息闭塞。
如今确定下来,随着朝会结束,迁都的消息终于有了它本该有的影响力。
朝会结束之后,陈佑便被召至延义阁。
延义阁在简贤讲武殿西侧,是传统意义上的阁楼。只可惜皇宫内不允许存在太高的建筑,即便登上阁楼也没什么好的景色可以看。
最主要的是,现在还是夏天,在延义阁上,明显没有简贤讲武殿那么凉爽。
一路登上最高层,陈佑已经是一身汗了。
此时,阁楼顶层,除了赵元昌,就只有童谣服侍在旁。
其余宫人奴婢侍卫亲军都在楼下候着,也就是说,这一次算得上是密谈了。
陈佑若有所思,整理一番仪容后,长揖道:“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