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瑶目送林锋远去,这才恋恋不舍回了章府。
章府家人见她入府,便上前掩了正门,适才二人所立梓树上却忽跃下个姑娘来。
这姑娘面白唇红、秀美妍丽,着一套紫衣,后背、腰间戴了一长一短两剑,一眼看来倒有几分英姿飒爽之意。
紫衣女望着林锋远去身影,口中低语喃喃如呓:“与林伯伯画影图形足有七分神似,他便是林伯伯的儿子么?”
稍一顿,又自语道:“刘廷峰的气量虽是小些,可五岳派掌门何等身份,怎会作出如此的下作勾当?究竟是何人构陷,还要请龙大哥受累查查。”言罢自紧赶几步尾随林锋而去。
光阴荏苒,不觉已过三月,梵州华天城鼎福楼热闹得远胜往日。
华天城乃北理帝都,自太祖武皇帝青阳起兵,入主北地定都于此至今,已过了百年余载,如今已是北理国称誉天下的主城。
今日是左都御史曲星稀寿辰,此老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入京拜寿的大小官员也有不少,贺章名帖雪片也似的送到府里。
只是曲公素来清直近迂,种种奇珍、各色寿礼皆封送原主,只将鼎福楼二三两层包下,宴请诸客相酬。
众宾正觥筹交错大快朵颐,忽听“咔嚓”一声脆响,旋即便是重物落地之声。一层食客闻音纷纷停箸而观,脾气火爆的已起身叫骂。
“曲……曲大人殁了!”也不知是谁率先发喊,一众食客已作了鸟兽散,更无一个会钞的。
唯是正门东首角落有个灰衣客,任凭周遭食客奔走,他却如海边顽石一般巍然不动。
此人怀中抱着口长剑,左手持箸夹面,动作尚不连贯,右手隐在宽大袖中,倒颇具几分风轻云淡之意。
他自细嚼慢咽,将碗中阳春面食净,又端碗一通牛饮,待汤尽时才放碗会钞,瞧他面容似还有些意犹未尽。
这灰袍客排出几文大钱,旋即步履橐橐来在曲星稀尸身右侧屈膝蹲下。
曲星稀颈上伤口血迹未凝,他却也不嫌腥臭,自端详了半晌,右侧裂口平滑如镜,左侧极显狰狞,便如一物由内之外生硬顶出一般。
灰袍客正自思索此伤究竟是何门何派剑法所致,只听身后一声厉喝传来:“你是甚么人?滚开!”
他循声转头凝目细望,却见七八人鱼贯入楼,这一众个个身着淡青团蛟箭袖,腰间胯着辨非刀,犹显精明干练。
这几人乃帝都獬豸堂捕快,只管江湖争斗与追查越逃天牢的要犯,寻常杀人案子也请不动他们,只是曲星稀位高权重,又在寿辰当日惨遭不测,只怕传将出去惹得朝野震惊,故派了獬豸堂出马。
为首那人着套大红獬豸箭袖,腰间所戴亦是三尺辨非刀,生得凹面凸颧,目中颇存神采,颌下生着几根稀疏短须,额上碎发缕缕分明,饱具湿意。
正是当今獬豸堂统带——耿梦杰。
他才一进门便将目光投在灰袍客面上:“我当是谁,原是无忧派的小孟尝到了。”
原来这灰袍客正是无忧派弃徒林锋。
“林少侠驾临此间,所为何故?”他踱到曲星稀身侧,自用脚尖推着尸身面颊检视伤口。
林锋瞧他侮及死者,眉角不由自主的一跳。
耿梦杰瞧他面露厌恶神色,冷笑两声道:“管他生前如何位高权重,如今死了,不过是条尸罢了。”
略一顿,又道:“听闻林少侠三月前教贵派张掌门革了名籍,莫非是想到我獬豸堂某些差事?我不是说嘴,凭林少侠的武功,在獬豸堂混个把总绝非难事。”
他音声很是清澈,教人听了如沐春风,顿生亲切之意。
然他张口闭口不离“功名利禄”四字,林锋听了十分厌恶,自以右袖罩了左手冷冷道:“耿统带说笑。”
耿梦杰也不管他言语冷彻,只管大笑:“想不到区区耿某,竟能教小孟尝知道,当真是三生有幸。”
林锋道:“江湖人士哪个不知耿统带‘圆头方眼鼍’的名号?”
耿梦杰早年名声不佳,靠着手中一对分水刺,打成了泰宁河上最具凶名的水匪。
因他熟知水性又视财如命,江湖人送圆头方眼鼍的绰号,也是讽他后面四字考语。
前些年北理吏治败坏,卖官鬻爵之事屡见不鲜,他也趁势随流,重金购了獬豸堂千总官位。
此后,又靠追捕昔日黑道友人取悦龙颜,三月内连升六级,成了正三品官员——獬豸堂统带,当年“圆头方眼鼍”的绰号也就此无人再提。现下教人直呼早年诨名,心内自然大为光火。
他面上怒容一闪即逝,又换上一副笑颜:“想不到当年的诨号还有人记得。林少侠,北理国上下遍地都是耿某的眼线,你查清案子,我告知你真相。”
林锋闻言道:“我心中自然有数,无消耿统带费心。”
耿梦杰冷笑道:“镇山太保刘廷峰是何等身份,缘何要同林少侠一般计较?五岳派霸刀名震天下,便是我耿某也使得几招,此事内中缘由不少,还请林少侠三思而行。”
林锋狠皱眉头思索半晌,也觉耿梦杰所言有理,当下咬牙应承“一言为定。”
哪个又愿作一世的替罪羊?他并非善于找寻真相之人,然事关清白名誉,却又不得不为。
耿梦杰得他应允,自由腰间解下一块令牌:“好,林少侠快人快语耿某佩服。倘有眉目,便持此令到獬豸堂寻我。”
林锋道声“多谢”,自转身离楼不提。
耿梦杰目送林锋高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