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聂帅大军南下,一路逶迤行来,但见数不尽的刀枪剑戟、看不完的斧钺钩叉,军士个个如摇头狻猊;战马匹匹似闹海蛟龙,端得叫个军威雄壮。
正行间,忽听后军来报:“有旨意下。”
聂帅传令三军停驻跪聆圣谕,心内却道:“行军当途何处寻香案去?”念头未绝,宣旨黄门官已至马前。
老元帅忙下马叩拜:“臣——聂荣,恭请圣安。”
其间繁文缛节不作累述,无非代天受礼之类。
黄门官朗声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尔聂荣,以古稀之龄挂帅,奉诏征讨天下,劳苦功高、居功甚伟,着赐龙凤剑,行斩奸除恶之权,三品以下如存令出不遵者,可先斩后奏。然尔究竟老迈,恐将官功绩奏报不及,特遣右副都御使赵禧戴罪军中,专掌报功奏绩之职。尔二人当克勤己职,毋渝厥典。”
旨中“戴罪军中,替聂帅报功奏绩”,实属戏言。军中功劳簿自有军政官司掌,聂帅进表只需取来功劳簿按日择人抄录便是,何须由他来作?
只因他官居右都副御史,虽在营内,然御史言官闻风直奏专权尚在,派他入营不过是假托代劳,实行监军之责而已。
聂帅顷刻间向明原由,心道:“幸得这厮只是个正三品的官员,否则还不得借故斩他!”口中却已领旨谢恩。
黄门官上前道:“聂帅为国事操劳,实在辛苦,下官还需回京复旨,便不在营中盘桓了。老元帅多多珍重,下官告辞。”
聂帅自将官话奉承几句,命亲兵护送十里作罢。
待黄门官远去,赵禧自上前拜见,聂帅改换笑颜道:“赵大人别来无恙?老夫麾下尽是些山野村夫、无知莽汉,倘冲撞了大人,也休要同他置气,只管来寻老夫言语。只需赵大人点出他名目来,老夫断然依军法严惩不贷!”
他官居一品,乃是位极人臣的身份,现下却对个正三品官员张口“大人”、闭口“大人”,其中嘲讽意味不言而喻。
后半句话一出,程晋、郑山河、刘梦龙一众将领自已心领神会,只需不坏此人性命,任凭麾下军卒整治这厮。当下各自留心,只待觑着机会。
却说三日后,赵禧因嫌营中餐饭不佳无酒无肉,怒责程晋亲兵。那亲兵是程晋由虎狼骑内一手提拔的,素来天是王大他是王二,当下拿话戗他:“军中得胜餐肉、素来禁酒,便是聂帅在营也滴酒不沾,你也要来饮酒?火头营的黄封御酒哪个敢动?”
赵禧这人往日在朝自恃身份,文武百官无不让他,现下初来乍到哪管三七廿一提鞭便打,怎料当夜便教人由帐中拖出,狠狠赏了一顿老拳。
翌日大早鼻青脸肿去见聂帅,拍桌踢案要聂帅寻人。聂帅道:“十万军士皆有名册,赵大人只管去查,查出来老夫赏他二百军棍!”
赵禧道:“下官初到营中哪里识得人?请聂帅召集三军一一辨认。”
聂帅冷笑:“赵大人莫非是来消遣老夫?十万军士单点完名号,也要一日有余,待赵大人一一辨认了,早便过了三五日。耽搁了战事,老夫与赵大人便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圣上斩的!”
赵禧白挨一顿臭揍心内窝火,又不敢冒着“贻误战机”的罪名再行申辩,只好就此作罢。
又过数日来在山中,军中缺水少饮,这厮又要军士凑水沐浴,眼见再生争执,程晋笑吟吟来劝:“你们几个,一人少喝几口也给赵大人匀了沐浴的水出来。赵大人是京官,受不得身上泥污,休要多言,速取筹水来!”
赵禧见几个军士依言取水,心道:“这程晋是个好苗子,想是与聂老匹夫不和,日后多多招揽,不信拉不得老匹夫不下马!”
那厮心内畅快,正在营帐除衣去袍入汤沐浴,忽听帐帘教人一掀,正待擦脸视人,头上已教套了麻袋,狠狠摁在水中。
挣扎间只听耳旁有人大笑:“老子特来请大人香汤沐浴!给赵大人加些儿料,好好儿的洗洗!”
紧接便觉周遭秽气大作、几欲作呕——原是一干军士将泔水、屎尿一类秽物倾在汤桶内,自教一众丘八灌了半肚臭水,又去寻聂帅。
聂帅虎目一横须发戟扬:“你这厮好不晓事!军中缺水之情你岂不知?怎就敢将军士活命的净水拿来洗浴?再有下次断教你知晓军棍利害!”
可怜赵禧今日挨整、明日受治,半肚臭水引得连泻三日,几乎走动不得,聂帅只好由密字营五岳派门人内选了两个服侍。
然五岳派门人不比军士,起初尚还忍气吞声,后来竟去寻孙济讨法整他,一指怪医是个不施针灸、药石便可取人性命的主儿,闻两门人受气,自悄悄传了二人一法。
两门人依言而作,果见赵禧今日胸闷气闭、明日上吐下泻,后日臂酸足痛半边身子动弹不得,停停走走不过七八日功夫,便将这厮折磨的不成人形。
聂帅知了此事忙传军医来治,有道是:“术业有专攻”,倘遇金疮、棒疮、下痢、时疾一类,自也妙手回春,然孙济却在他十二正经上作手脚,哪是针药可除的病症?没奈何,只好来求孙济。
这矮子也当真能作,装模作样探了半晌脉:“欲医此病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全看赵大人可能舍得下身段。”
赵禧今日浑身作痒,倘非有人按着,只怕身上已不存了半块好皮,当下忙道:“舍得下,舍得下!神医速速救救下官罢!”
孙济道:“我开一方,内服外敷,再晒两个时辰太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