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活林地处天风、狄戎两国交界之处,北距泰宁河四百余里,虽不兴漕运,却是两国陆路交汇之处。
此地属天风国孟州府管辖,然因交通便利,故人目繁多鱼龙混杂,极是混乱。
快活林是真正的地下国度。
此间不但有青楼、酒坊、票号、当铺,还有黑道销赃的鬼市,更是天下最大的赌场。
这赌场内不禁出千,在此处豪赌一场,可教人顷刻富可敌国,也可教人立时倾家荡产。
每日最大的赢家倘愿将全部赌金为筹,便可向老板娘许愿,无论是何等肮脏龌龊、背德血腥,她皆可实现。
素来无人敢在此处追究后果,赌客奉上的赌金,便是他的免罪金牌。赌金越多,老板娘能替他承担的责任便越大。
快活林是天下最能教人放肆的所在,此间素来无法无天,无所谓法律、规矩。倘使非要寻一个出来,大抵便是快活林只用黄金说话了罢?
不错,快活林只认黄金,哪怕是九成九的足色银两也不成。
纵是如此,天下的赌客也极难抵挡奉金许愿的诱惑,带着成箱黄金、由四面八方敢来的赌客与日俱增,只为成为当日快活林中最大的赢家。
每个都怀揣着不可示人的愿望,每个都藏着腌臜的心思,每个都盼着要教黄金掩埋时,耳畔传来老板娘相邀顶层的音声。
这日深夜,快活林一如往日的人声鼎沸、灯火通明。癫狂大笑与懊恼叹息混在一处,几乎乱作了一锅粥。
赌徒中穿梭着无数捧酒侍女,个个年轻貌美、身上仅着层轻纱,素白胴体在光影间勾勒出根根曲线。虽总有些不老实的爪子在身上揩油,面上清婉笑意却素不见减。
桌边皆站着几个年约舞勺的清秀少年,大抵是为那些喜好男风的赌客所备。此类人士虽是少见,却并非无存。
大门洞开,红袍客昂首阔步而入,门前侍女齐道万福。
红袍客面容颇是俊朗,只是面上极是冷漠,仿要拒人千里之外。
他怀中抱口细剑,鲨鱼皮鞘上有处补痕,眼底凌厉森然神光在场中缓扫,俨如审视大好河山的君王。
大抵是教他森然神光所慑,周遭侍女竟无一个敢上前搭话。
“锋芒毕露,此人不简单。”闫辉心内已替这红袍客下了这十一字考语。
此人气势太盛,锐利得无物可束。
他正想着,红袍客却忽得提步来在近前,待开口时一块盘龙金牌已立在面前:“冷罗刹身在何处?我要见她。”
闫辉心内冷笑:“你算甚么东西,也想见老板娘?”
口中却道:“兄台请了,老板娘近来心境不佳,许久不见外客,烦请恕罪。”
红袍客冷冷瞥他一眼:“误了冷罗刹的事,你还能有命在?速速退开,休来阻我。”言罢径往阶上行去。
闫辉瞧红袍客桀骜,口中冷笑两声,只一抬手便阻了他去路:“你可知道擅自上楼之人,哪个能有命在?”
红袍客横目一眼,左手剑指已往闫辉喉下天突穴直点。
这一下来得又快又凶,兼又是直奔命门要穴而来,便是闫辉有武功傍身也不敢托大,当下忙退两步抬手便往他腕上拿去。
红袍客见他出手,口中一声冷笑,左腕稍一压,剑指便已落在闫辉臂内孔最穴上。
闫辉哪料他变招竟能迅捷至此,一时只觉右掌酸麻无力,右臂自肩以下再难动弹。
他正待唤人刁难,忽听楼上一清脆女音吩咐:“林君乃我相邀,闫执事休要阻拦。”
闻得此人言语,闫辉立时收招行礼:“得罪贵客了,楼上请。”
原这红袍客正是林锋。
他自冷哼一声,撞开闫辉便往楼上行去。
待上顶层,只听瑶琴“铮铮”两声,旋即便听适才清脆女音慵懒而起:“想不到,蒋首领麾下的金牌杀手彼岸竟生着一副如此的好人材。林君请坐。”
林锋只管在圆桌边落座:“老板娘差了,我是刺客,不是甚么一般杀手。”
老板娘娇笑:“都是杀人,又存着甚么两样?”
“一可为义,一只奉金。这便是两样。”
“倒是妾身小觑了林君。”
说话间,只听身后珠帘轻响,林锋循声望去,只见帘后已转出个美艳妇人来。
她着身月白襦裙,肩上搭块淡粉披帛,满头长发乌黑莹亮,松松垮垮落在浑圆肩上,瞧面容似较林锋还小着四五岁的模样。
“久闻快活林冷罗刹艳名,想不到竟也如此年轻。”
高慧心微一笑:“妾身已近四旬年岁,哪里还年轻。林君是嫌酬金不足么?来人,看茶。”
林锋也不动茶盏:“足够,我只想知道——老板娘出于何故,想要一颗人头。”
二人对视半晌,才见高慧心自桌下摸出根细长烟袋来,旋即又撕个纸卷,将纸内烟草塞入烟锅。
她伸了拇指出来,在口中沾些津液压实烟草,就着烛火深吸了一口。
良久才见她吐出一条长长烟龙:“冷罗刹杀人,还需要甚么理由?只是想杀罢了。”
林锋素恶烟草气味,他挥手将烟雾扇散:“冷罗刹杀人属实无需理由,不过——女人杀人大抵是因男人负心。”
高慧心惨然一笑:“倘妾身不说你带怎地?”
“那便请老板娘另请高明。”
高慧心是个苦命的女人,这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
她自幼孤苦,十四岁时为个面饼卖了身子,也将她身上那张脸刻在了心底;十九岁那年,已闯出冷罗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