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平波笑着对练竹道了谢。练竹板着的脸方松动了些。气氛诡异的吃了饭,练奶奶硬是坐在正厅里不动,似要同女儿耗到底的模样。雪雁在管平波身后捅了一下,示意她去帮把手。管平波只得道:姐姐,我早起读了一句书不明白,你此刻得闲替我解么?
练竹尽量语气平缓的道:哪一句?
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管平波道,此句我怎生都解不通。常言道妇人头长见识短,盖因囿于内宅之故。还说皇子生于宫廷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故不知世事。可此句怎生又讲不出户亦知天下了呢?
饶是练竹心绪不佳,也差点被管平波逗笑了,笑骂一句道:你从哪里淘腾了《道德经》来读?你才多大,就能读懂那个了。你非要读男人的书,正经读四书去,那上头才是道理。这些书,想不明白便不想了吧。
管平波本来就是来岔话题的,便哦了一声,换了个《大学》的句子问。可怜她背得的文言文本就少,《大学》还忒浅,只好挑着看起来难的话。三五回后,练竹也看出来了。管平波哪里不懂?她懂的很,不过是想把今夜混过去。她正不想跟亲娘对嘴对舌,乐得跟管平波讨论学问。到底是两个读过书的,说话歪楼也歪的精致,一拐就说起了诗词。一屋子文盲听的头昏眼花,全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讲些什么。
就在此时,窦宏朗回来了。进门就道:你们两个开学堂呢?老远就听你们说什么‘故敲单枕梦中寻,梦又不成灯又烬’。我并没有出远门,怎么你们还怨上了?
练竹瞪大眼:你甚时候竟也读诗词了?
贝壳笑嘻嘻的道:怕是城中哪个花娘写在帕子上的吧,叔叔你可露陷了。
还真是!窦宏朗被一语叫破,死不承认:胡说什么?前日听三弟念了两句,有些意思,便记住了。又笑向练奶奶道,岳母今日来走走?那敢情好,我近来忙的没功夫照管家里,劳您老看着些。
练奶奶忙道:今日来不单为走,还有件事求姑爷。
练竹脸色一变,练奶奶却已直直说出来:我这外甥女没了爹妈,无处可去,不知姑爷家能否收留?我问阿竹,她偏要等你回来才肯做主。
窦宏朗自来不大把女人放在眼里,不待练竹说话,随口就道:这有何难?留下便是。
练竹轻轻吁口气,她妈竟不是来照顾的,而是来添堵的。如今耳根子终于清静,只管歪在罗汉床上出神。哪知张明蕙与贺兰槐把练奶奶送出家门后,又联袂来瞧她,只得起来待客。
张明蕙快步走到跟前,按住练竹道:别起来,你起来我们可就走了。就是怕你劳神,不敢来瞧你。今日听说亲家母要家去,想着你大安了,才来看看。见你气色好了许多,我也放心了。不然我都不知怎么见你。说着,就用帕子试泪。
练竹提起此事便郁闷非常,只得道:哪里怪的大嫂来,都是窦汉达的老婆,恨的我们老倌只想打杀了她。大嫂放心,我不是那等混人,不去恨罪魁,倒抓着个好性子的胡乱攀咬。那日瞧着你也挨了几下,可好了吧?
张明蕙道:早好了,多谢你打珊瑚来看了我好几回。我前日使人送来的燕窝你吃着可好?若是好,我再送一包来。
练竹笑道:大嫂太客气了。又问贺兰槐,三弟妹可好些了?
贺兰槐也道谢:嫂嫂那日送了把银剪子,当夜就好了许多。我妈来瞧了一回,道是银子是辟邪的,剪子也是辟邪的,都说难为你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