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煊王府。
墨黑色的身影伫立在院中,身后大厅的烛光照在上边,将景玺与夜色分离。他凝重的脸色随着扑朔而来的梦蝶稍缓,却依旧阴沉。
他听到周毅的脚步声,五指一拢,梦蝶的流光消失在指缝。
“王爷,公子宁醒了。”周毅弯着腰,在他身后轻声禀报。府里人都很诧异,时弈偷偷出府寻找王爷和素珊,王爷在黄昏时分回来,跟在身后的却是背着药箱的太医。
时弈与素珊不见了,柳妃与世子也没有回来。
“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景玺单手负在身后,身姿挺拔而寂寥。
周毅默默退下。
安好——那他是否可以稍稍宽心?
他不信与他血脉相连的父皇,但他相信靖辞雪。
皇宫里的守卫,但凡是东宫的眼线已尽数被王一海的人换下。王一海说,宫里风平浪静。
可是,宫外也同样如此。风平浪静到让人觉得不真实。
早朝上的事王一海与顾青山都与他详细说过,雪儿这一招于太子.党无疑是一次重创。已太子景弘的为人,他争强好胜,此时却毫无动静,真的很可疑。
太平静,反而显得处处危机四伏。
而弥月国主在这风口上将靖辞雪与景诺请入皇宫,无疑是为了牵制煊王府,牵制景玺。
寂静的夜,晚风幽凉。景玺兀自站着,唇角浮现一抹讥嘲的冷笑。他的父皇这是害怕了么?怕他攻势凌厉,伤了他弥月国的天之骄子?
水月居外,顾青山站在廊下眼神飘忽。就着暗橙色的烛光隐约看到他脸色微恙,像是尴尬。
“王爷……”看到景玺朝这处走来,顾青山轻呼。
景玺微微点头,“白宁怎么样了?”眼睛却越过顾青山的肩头,落在那未关严实的窗棂上。
水月居内烛火通明,白宁靠在床壁上,面色苍白如雪。漆黑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他面前的人。不见半丝浪荡与不羁。他身前。是一身绯红长衫的赤雁,缓缓地、轻轻地靠进他怀里。白宁轻轻地、缓缓地勾起唇角,笑得温和。
这副场景就这么不偏不倚地落入廊下景玺的眼里。
“太医说再将养数月。白宁就能养回来了。他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些苦?”顾青山挠挠头,硬着头皮问道,“王爷。咱这还要进去吗?”
景玺看了他一眼,眼神莫名。顾青山是决计看不懂的。所以,他径直走进了水月居,用他的行动做了回答。
顾青山默默地站着,回想刚才煊王的眼神。似乎是说——不进去,本王何须来此?于是,默默地跟了上去。
景玺是伴随着顾青山故意的咳声进的屋子。床榻上的两人听到咳声。便分开了看过来。
“王爷……”白宁有些愧疚,嗓音虚弱不已。
赤雁站起来。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唤出声音,只好低下头。
“有担当,挺好的。”景玺没看赤雁,而是在她坐过的地方坐下,伸指拨开白宁的衣襟瞧了瞧,“这鞭痕……”他抬眼看白宁,眸中没有一丝情绪,“要不要本王替你讨回来?”
白宁一怔,想要摇头,却又是一顿。
“王爷,不如,就小惩大诫吧。”白宁讨好地看着煊王说。
静默中,顾青山神色担忧地看向默默垂首的赤雁。
倏地,一道疾风直冲向赤雁的面门。白宁与顾青山目光紧随而至,只见赤雁抬头间,那疾风就已直直掠过她肩头,削下一缕墨发。
屋内,氛围紧绷而寂静。
“本王曾对你下过诛杀令。”这时,景玺清冷的声音响起,“如今,断发受刑,诛杀令已行。你是自由身。”
音落间,顾青山长长地松了口气。
白宁感激道:“多谢王爷。”
赤雁几乎已成石化。睁大的眼眸黑白分明,受伤再重的她,看到父亲断指的她,重伤白宁的她,得知父亲死讯的她,从未流过泪的她,这一刻,泪眼迷蒙。
“多谢王爷不杀之恩。”她跪在地上,声色哽咽,继而坚定道,“赤雁愿终身追随王爷,生死不弃!”
赤雁的事情解决后,白宁忽然问道:“素珊呢?”
闻言,景玺面色一沉。众人的心情随之凝重起来。
景玺嗓音清寒道:“她受了重伤,还未回来。”
而且他回府后曾派人去城西暗寻,却一无所获。
封安城内的一家客栈。
床上静躺着一名女子,她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就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可是她身上的服饰干净整洁,除却小腿上缠着圈隐隐透出血色的白布,其他地方不见一丝伤痕。
昏暗的烛光下,男子侧坐在榻边给女子擦脸净手,动作细致而轻柔。他浑身上下隐约透出温和的气质,唯独那双露在面具外的双眸,妖冶又魅惑。
见女子双唇泛白,干渴得起皮,他倒了杯水,手指上沾了些轻轻涂抹在女子的嘴唇上。起初只是想缓解干裂,渐渐地,他的手缓了下来,似乎有些留恋。
时弈想起那年在川王府,他与素珊双双泡在浴池里,素珊挑衅地望着他,他低头,吻了素珊。蜻蜓点水般的吻,他觉得不够,然后重重地咬了一口,尝到了血的味道。
指下的唇动了动,他立即收指,只是他唇角微扬的笑意来不及收回。
没事,有面具作为掩饰。
“你醒了?”心下没由来得懊恼,他似乎……想让素珊看到他的笑。
素珊试着抬了几次眼皮,仅隐隐感觉到刺目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