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不是皇后娘娘。
他说,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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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角开了扇窗子,正对着月亮。光线斜射进来照在晶黑大理石上,犹如一汪清澈的溪水。
景玺就坐在月光里,背靠着书架,一脚曲起,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指间的酒壶已空空如也。身旁,横七竖八地躺着同样的空酒壶。
月光照见他的脸,面容冷硬而潇肃,与他这一刻的颓然极不相符却又透出别样的感觉。看一眼,就觉得心疼。
借酒消愁,从不是他发泄情绪的方式。即便手刃了姨母却动不了东宫,他也能强自隐忍,默默等待时机。即便兵败上阳城险些丧命,他也只允许自己恨着记着,何曾有过如此?
景玺心累地合上眼,四周寂静无声。
久久未动,他的呼吸渐趋平缓匀畅。
一道黑影笼罩下来,纤细的指小心地抚上他硬朗却微蹙的眉峰,带点怜惜,带点留恋。
他忽然睁眼,眼眸漆黑深沉,射出一道强有力的吸力。
素珊蓦然一顿,手指来不及收回,就那么停在他眉角。同样来不及收回的,还有她眼里的缱绻爱慕。
四目相对。素珊痴痴地望着,而他眼里除了冰冷漠然,再无其他。心一颤,她收手想要逃离却被景玺扣住了手腕,用力生猛,仿佛看透她想要逃离的心思。
一用力,就将还没回过神的素珊带进了怀里。素珊受惊,天旋地转间只听到瓷器破裂的声音,她已被人紧紧地压在身下,周身全都笼罩在浓烈的男子气息和满屋酒气之中。
怔愣抬眸。对上他深沉如夜色的眼眸,心跳猛然加速。
景玺俯身。素珊撇过脸,躲开他的吻。没料到她会拒绝,景玺微愣,然后听到她冰冷的声音响起:“奴婢不是皇后娘娘。”
压在身上的重量未变,人却没有进一步动作,也没有回复。素珊望着地面。上边还泛着冷冷的月光。一如她此刻冰凉的心。
她有她的骄傲,绝不做任何人的替身。
“朕知道。”淡淡的一句话,素珊骤然回眸。
“你是素珊。”景玺回望着她。语气淡淡却肯定。
只一句,落在心间。
素珊不再躲避,任由他的吻落下。情动时她的手环上他的脖子,身子微微弓起。衣衫散了一地,月光落在她白皙柔嫩的肩头。血色曼陀罗花妖冶非常。
这一室旖旎,到底是如愿以偿。
依水而建,水上是一座曲折的廊桥,是整座皇宫唯一带点江南风情的地方。
曲折廊桥的中央站着一个负手而立的男子。头微微扬的二楼,夜风吹动他的衣袂,一派二楼的门大敞着。从他这个位置看去,隐约可以看到交叠的两道身影。
面具掩去了他的神色。他们交叠的身影在他流光四溢的妖冶美目绕成刻骨的缠绵。
无须再看,他转而朝向水面,想起凤仪宫外的素珊。那时的她满目都是难以掩饰的痛和难过,还有不甘和讥诮,复杂却清晰地将一切情绪表露。
时弈与素珊同时踏上这座曲折廊桥。素珊走在前边,他亦步亦趋地跟着。前边人忽然停下来,他也停下,问她:“你决定了?”
“嗯。”素珊头也不回,步步坚定。于是他就停在这里再没动过,而素珊至今未出来。
满月,正逢子夜。月华流泻在水波之上,微风掠过,细碎的银光轻轻荡漾。他抬头,看着那轮满月,右手掌缓缓地覆上了左胸堂。
哦,这是他给素珊的第二计。
……
这晚,一夜未眠的,是靖辞雪。
景玺走后,她不敢睡,也不想唤人进来,整座凤仪宫出奇地安静,恍惚觉得只剩她一人。事实确实如此。
手探到枕下,将粉色琴穗紧紧握在掌心压在胸口,就这么睁眼过了一夜。
次日天亮,靖辞雪听到屋外有脚步声,出声吩咐她们准备热水。宫婢们搬木桶提水进来,隐约看到帘子后边只有一个身影,面面相觑有些诧异,没敢问。
靖辞雪没让人伺候,独自一人泡在水里,盯着手里的琴穗怔怔出神。斓瓴国富庶,所以皇宫里的一切都很富丽堂皇,很奢靡。可是靖辞雪喜欢,尤其是凡灵宫里的凤池,那里有太多她与阿承的回忆。那场大火,是不是连凤池也毁了?
她缓缓下沉,直至整个人都没入水中。她似乎听到有人在唤她,问她在哪?一声声,急切又彷徨。
阿承!
突然钻水水面,水珠顺着头发蜿蜒在她脸上。举目望去,依旧是空荡荡的凤仪宫。
梳洗完毕,已到了辰时三刻。婢女刚把早膳端上,景诺就来了,照例向她请安,然后去了偏殿。靖辞雪神色如常地用过早膳,踏进偏殿,景诺拿着本史册,听到有人进来,抬头望了一眼,目光又落回书里。
“昨晚父皇欺负你了?”
靖辞雪坐下,听到景诺问她,不禁一怔。却见景诺头也不抬地看着书,她别开眼,不做回答。景诺不动声色地又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漠。
“素珊呢?”宫婢按着时辰送茶水点心进来,而往常都是素珊做的这些事。
面对皇后的问话,宫婢神色一顿:“奴婢不知。”
靖辞雪不再问,挥手让她下去,心下却留意到她问话时宫婢神色迟疑,言辞闪烁。她想起在斓瓴的某个早晨,她起来看不见素珊和馨儿,心神慌乱地闯进了紫宸宫。
差不多的情形,但这次,她没有任何不安的感觉。
她如往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