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夜深无人,比不得白日的热闹清亮,这芷阳宫的廊道空荡荡的,便好似比以往变得长了许多。
喜身体虚弱,在辛奴的搀扶下走得心累,更不知怎么的,打从心底产生一股前路空虚之感,惴惴不安。
渐渐的,竟有女子的泣音和呻吟声由远及近。喜身形滞了滞,似被什么牵动着一般又继续举步前行。
再转一个弯,便可见前方有一间门是敞开的,里面灯火通明,一直照到了廊上。
走近些,便又加入了男子粗重的喘息和低吼声。而那音色是那般熟悉,就仿佛她每日所闻,就仿佛近在耳畔……
辛奴惊愕的捂住嘴,怔怔看向喜不敢吭声,只见她嘴唇微张,眼圈泛红,方才分明还软糯无力,转眼便不知哪来的力气加快了步伐。
当那最不堪的一幕终于全全映入眼帘,喜心神震撼,全身麻木,就连脚下也瞬间失重。
她最爱的男人,和她最信任的奚奴……!
“公主!”辛奴连忙将她撑住,而这一声叫唤,也惊得浴房内的癸戛然顿住了动作。
长玲从痛苦中惊醒,亦终能脱离钳制,连滚带爬的哭喊着“公主”向喜脚边扑来。
可眼见其这样一丝不挂从癸身下而出,喜却只想躲着,有多远便躲多远。
她大瞠着眼惊悚退后,长玲扑了个空,便好像明白过来什么,立即扬面哭道:“公主……长玲没有勾引大王!……公主!相信长玲,长玲真的没有勾引大王!”
与长玲相伴长大,喜自然相信这并非长玲主动的,那么,就只能是……
她的唇瞬间没了血色,眸中颤颤,转而看向在房内衣衫不整的癸,霎时便有泪水自脸颊划落。
而于癸而言,帝王在宠幸帝妃的同时,也一并宠幸帝妃带来的陪嫁媵侍,这本就天经地义,再加上认定了喜与别人有染,他行此事时其实很是理直气壮,甚至还带了些许想要惩罚喜的意味。
可却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在与喜对视的刹那,他竟无故有种在外tōu_huān被捉奸在榻的感觉,眨眼就心虚的躲开了视线。
只是他这般一躲,便形同默认,喜的一颗心就更加浸入寒潭,凉得通透了。
“公主,您相信长玲……长玲真的没有觊觎大王……”
耳边充斥的全都是长玲哭哭啼啼的声音,还不断放大,越发刺耳,眼前的癸又扭转了头去无话解释,喜大受刺激,倏的提了裙角就想要逃离此处,却没跑出几步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公主!”听到辛奴焦急的呼声,癸大惊,猛然回头,疾跑过去将喜抱起。“喜!喜!……喜!”
……
寝殿之中,巫医为喜诊治了一番,躬身回报:
“大王,元妃晕厥只是因为受了刺激,臣已用了药,她过两三个时辰就会醒转,没有大碍。不过元妃近日身体虚弱,还是应当多多静养,万不可再受打击,否则恐会不好……”
癸瞬间眉头紧锁。“‘不好’是何意?”
“元妃有心悸的底子,若缕遭心伤……便会心悸复发,甚至更加严重,最糟糕的将难以再治愈。”
闻此,他心底骤沉。
受了刺激?他只是积郁太深,想找个途径发泄一下;他只是想要让喜翌日听闻之后吃一吃味,日后也好明白该如何珍惜他。
他没想到喜竟会在半夜里醒来找他、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更没想到喜会气到晕倒……他没想让事情变得如此的,真的没想如此的……
眼见癸突然身姿摇晃,巫医一惊之下疾速去扶。“大王!您脸色也不好,您……”
跪在一旁的长玲不禁怯生生道:“巫医大人,大王方才就有些发热了……”
可她不出声还好,这一说话,癸立马如炸开了一般急怒攻心,愠目厉喝:“你住口!若不是你方才寸缕不着,又偏要多事扶我一下,我也不会对你这贱奴……喜便不会撞见,亦不会这般躺在这!”
长玲满腔都是委屈、自责和恐惧,被他这一吼就更是觉得无地自容,瘫在地上眼泪狂流。
“滚!我不想再看见你!滚啊!”癸又是几声大喝,仿佛失了理智,力竭声嘶,却在音落之时赫然倒地,在场所有人都猝然失了颜色。
“大王!”
……
榻上,癸头脑晕沉,一睁眼便看见赵梁神色欣喜,双手端着一个黑陶小碗凑上前来。“大王醒了,巫医说您染了风热,醒来之时应立即将这碗药……”
癸没理他,还不等他说完,便径直问道:“喜呢?可醒了?”
面对他这般,赵梁也只有暗自喟叹。“元妃早就醒了,刚刚还来看过您。”
癸起身,看也不看便拂袖将那药碗推去一边,连衣都未披就直奔隔壁喜所在的寝殿。
日出东方。
平台上,长玲趴跪在喜脚边低低哭泣。“公主,您就原谅长玲吧,长玲真的不是有意的……”
喜身形单薄,迎风望向远方,长发飘飘,衣袂起舞。只一夜间,她澄澈的眼底就仿佛磨砺了沧桑、疲惫伤怀,从头至尾没再低头看长玲一眼。
“长玲,我留不下你了,你走吧。”这一声不大,清冷孤寂,转瞬就被吹散在风里,却还是一字不漏的听入了长玲的耳。
她惊怵的向前爬了一步,用力抱住喜的小腿,悲声哀求:“不!公主!长玲自小就跟在公主身边,离了公主,长玲便无处可去了!求公主开恩,不要赶长玲走啊!”
人心肉长,喜又何尝舍得?